他是在内宫里昏过去的，能出入那里的只有宫里的人，和甚是显赫的世家女眷。
而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他都是见过，也说得上来历的，这位姑娘却这样眼生，所以应当不是京城人士。这段时间刚来京城的世家是……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少女端方道：
“我姓楚。”
果然！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昼川仍然凛然了一下。
渠宁楚氏，是从前朝就显赫，三百年的簪缨世家。他们家的小姐女娘，向来是宗室们争相求娶的。同样，即便是公主想嫁进楚氏，也不会那么容易。虽然经历了几朝之后，如今的渠宁楚氏不如前朝那么如日中天，但余威犹在。
听说皇后娘娘近来一直在张罗着三哥的亲事，渠宁楚氏，就是三哥最想结亲的人家。
“六殿下现在感觉如何？”那少女看着知书达理，如莲似兰，澹雅清润，人是琼枝，气是绛雪，明明语气温和，但气质高华得教人不敢直视。
明明他们二人中真正的天潢贵胄是他才对，却让他不由自主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好多了，多谢——楚小姐。”
“不必客气。”楚菀汀十分谦虚道，“说起来小女还得谢谢六殿下。”
裴昼川不解地看着她。
"若不是今日您这件事，小女子恐怕还不知道，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微微一笑，让裴昼川有些看呆了。
她是楚氏嫡支长房的嫡长女，注定是要为了家族嫁入宗室的，只是到底嫁给哪一位，里头还有个转圜之地。按照来京城之前，父母的谈话来看，大抵是打算把她嫁给圣眷正隆的三皇子齐王殿下的。
于是她自然要派人先提前打探打探，这位极有可能成为她夫婿的皇子的真实性格。
谁知道却正好教她碰上了对方欺辱庶弟的这一场景。
楚菀汀有多能感同身受嫡支的高贵，也就多看不上这种行径。
无论他是一贯如此，还是见风使舵，都让楚菀汀心中不齿。她绝对不会嫁给这种人。
只是虽然指婚的旨意还没有下，皇后娘娘那边却显然一心想促成这桩婚事，她该怎么办呢？
“六殿下，要不要和小女子做一桩生意？”
裴昼川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所想，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她，咬了咬牙：“要做生意，楚小姐能给本皇子开出什么筹码呢？”
他特意用了这个称谓，就是想提醒她，他再怎么落魄，也是皇子，不见得就能看得上你给的三瓜俩枣。要做生意，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这倒是让楚菀汀又高看他一眼，愈发满意地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们楚氏做事，诚意向来都是有保证的。”
兰姑似乎有些不安：“大小姐……”
却又被她的眼神堵住了劝诫的话。
“听说端嫔娘娘生了重病。”楚菀汀声音柔柔，目光里却都是势在必得的闲适，“楚氏有人脉，可以为端嫔娘娘找到最好的医者。”
裴昼川的目光陡然一拧，几乎立马站了起来，却尽量压抑住了了内心的澎湃：“最好的医者？比太医署的还好吗？”
楚菀汀悠然道：“殿下不必试探我，我既然说了是最好的医者，那就绝不会敷衍塞责，胡乱吹嘘。况且，我也不是只有殿下一个选择，多得是能够合作的人选，不过是答谢你让我看清了三殿下为人罢了。
而对于殿下来说，端嫔娘娘的病却是迫在眉睫。”
“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正如你没有办法放弃这一线希望。”
裴昼川沉默了，他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拳头，脖颈之上青筋暴起。
多么残酷难听的话，却都是明摆在他面前的事实，他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还得求着楚菀汀，感谢她给自己这个希望。
楚菀汀显然是懒怠给他多少时间收拾一塌糊涂的心情，直接对兰姑说：“既然人家不领情，我也不必费这个心。兰姑，送客吧。”
“——等等！”裴昼川忙道，“你要我做什么？”
楚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家族？
这个少女看着粉雕玉琢，温柔无害，可是说起话来，却逼的人一步都不能前进，只能按照她的意思来走。
“十天之后的围猎，我要你大败三皇子。”楚菀汀忽而嫣然一笑，“要大败哦。”
“……”裴昼川微怔，蹙起了眉头。
十天后的大围猎是楚国三年才一次的盛会，而这一次，父王打算把先祖的龙炎弓作为奖品赏赐给围猎中的第一名。
每一位皇子都抖擞了精神，看家本领，或者找遍了人脉，谁都知道，这场围猎事关储君人选。
但这一切，原本和裴昼川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受父王喜爱，母妃家世一般，哪里敢觊觎储君之位？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大出风头，给自己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三皇兄，为这一次围猎做足了准备，皇后还派了羽林军里最擅长骑射的侍卫们跟在他的身后，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只是这也是他们的能力势力的一部分，谁又敢说什么呢？
听说皇后都做好了打算，待围猎中三皇兄夺得头筹之后，就顺势向父皇请求赐婚楚氏女呢。
可是楚菀汀现在却让他去拆皇后和三皇子的台！
楚菀汀眨了眨眼：“怎么了，六殿下觉得为难吗？以你真正的骑射本领，再加上我楚氏的帮助，应该时刻是做到的吧。”
裴昼川心下一凛。
他在皇宫里的每次练习里，都是故意藏拙的，生怕太扎眼，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于他来说，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出宫建府，自然就能有好日子，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只是即便这样，他的骑射还是一不小心拿了第一。
楚菀汀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水准的？
“六殿下，你该不会现在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你韬光养晦，就能安然等到出宫建府的时候吧？人善被人欺，你看看你们母子如今是什么情景？”楚菀汀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
“如果你能在陛下的面前，展示出你真正的本领，你的可用之处，你不是就能得到真正的靠山两吗？比你小心翼翼地做缩头乌龟，要有保障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