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那个双眼通红后退一步的裴成蹊,和面前这个人的身影,合二为一了。
温玉汝只是恍惚了一瞬,就逼迫自己清醒过来,眼底更加坚定起来。
前世的他们没有未来,今世更不可能有,同样的错误,犯了一次就足够了。
“二哥,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见过你,即便有,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她低声道,“我对你,只有对兄长的尊敬罢了,至于其他,我自认不曾暧昧引诱。”
裴成蹊沉默了一瞬,自嘲一笑:“你不曾引诱,是我痴心妄想!”
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可是你为何还要在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同时,把别人推给我?”
这算什么?
他忽而伸出了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死死钳住,眼波深深:
“莫非是害怕,我这个伪君子会控制不住自己,对你做出什么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慢慢凑近,二人近在呼吸之间,远远望去,密不可分。
温玉汝的鬓发被吹动了,这样危险的距离,和有些陌生的裴成蹊,让温玉汝有些心惊:“你放开我!”
“你真的这么怕我?”裴成蹊轻轻道,“你不是说我是君子吗?”
哪怕和被喂了催情药的他共处一室,也不会害怕,怎么现在又害怕起来了?
“唔……”温玉汝试图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尤其是今日接待外客,穿的这一身繁复的正装,更是限制了她的行动。
暧昧的水声在黑暗的山石洞深处作响,半晌,断在了一声脆响的耳光声里。
“啪!”
裴成蹊的脸被狠狠地掴到了一侧,脸上立刻浮上了嫣红的掌印。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似乎是被温玉汝的这一巴掌给打清醒了。
温玉汝凝视着他,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有些狼狈失控道:
“你不是他。”
不是那个她认识的裴成蹊。
温玉汝忽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心难过,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清晰认识到了一点:面前这个人是裴成蹊,可也不再是前世那个教她点茶带她策马的二哥了,他们永远地错失在了时空的洪流间。
她为那个二哥痛心,也为面前这个二哥痛心。
“裴成蹊,你这个懦夫,当初你不敢踏出那一步,问我的名字,现在却来质问我,对不起你的深情?”
“好,我不会再过问你的婚事,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徐小姐呢!只是你听清楚了,此事是祖母的意思,我作为你的弟妹和她的朋友,受命和她交涉,于情于理都无可非议。”
懦夫。
裴成蹊的脸色有些发白。
确实,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懦夫,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玉汝呢?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良久,裴成蹊的声音像是从一把死水里飘了出来;
"你爱他吗?"
温玉汝恢复了平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声音低低,语气却坚定。
“——我爱他。”
淅淅沥沥的小雨吹过来,带来彻骨的寒意,让失魂落魄的裴成蹊意识回笼,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玉汝已经离开了。他犹如离魂一般,默然地回了内院,任凭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裳,仿佛失去知觉。
还有什么可惜可叹的呢?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她与世子相爱相亲,何等幸福,自己故作深情地跑过来算什么?莫名其妙……那些挣扎迷茫皆是庸人自扰,细细想来有什么意趣?
其实,在他小的时候,他并不讨厌武学,甚至跃跃欲试,也想跟着大哥一起,在父王的北疆副将手里学武。
可是母妃却说:“成蹊,你和裴戎怎么能一样!你这样矜贵的公子哥儿,不要学他们这些小家子出来的,在泥地里滚!”
小小的他不是很明白,可是面对强势的母妃说一不二的语气,之点了点头。不学就不学吧,他也没有那么喜欢。
后来他才知道,只是因为母妃害怕自己被父王选中带去北疆。
什么军权武职,在母妃的眼里,哪里比得上在京城中枢任职,安全又尊贵,她不愿自己在战场上摔摔打打,用性命挣前程。
那他就不去北疆了,他也不想离开母妃。
世子慢慢大了的时候,他看着他和大哥亲近,心里很是羡慕,也想上前,在世子学四书五经的时候,和他说话。
可是母妃却说:“成蹊,你是不是傻!他是世子,是你父王和祖母的眼珠子。咱们瓜田李下,离得远还来不及呢,还硬是凑上去?”
他点了点头,于是不再看窗外那两道身影。
后来的事情证明母妃是对的,世子果真生了大病,王府上上下下被检查,唯有他们甘棠院,和景和院井水不犯河水,很快洗清了嫌疑。
渐渐地,他对母亲的话越来越信服。
十五岁的时候,他庶出的二姐裴环期出嫁了,被嫡母楚妃做主,远嫁去了吕州。二姐的生母是王妃的陪嫁,一切都奉王妃的命做主。
二姐是个性情温顺和气的女子,眼睛里像是含着江南的烟雨。
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位意中人,此人还是裴成蹊的同窗,裴成蹊的生辰之日,两个人认识了彼此,一见钟情,竟然渐渐的熟识起来,许了终身。而此时此刻,,那位同窗因为娘亲去世,不得不扶灵归乡,决心一边守孝,一边苦读,来年科考高中,再向心上人提亲。
二姐并不想嫁去吕州,可又不敢和严苛的嫡母直言。
“成蹊,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和他吧!”二姐被王妃关进祠堂之前,用尽最后的机会,把一封信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寄给父王,再求一求祖母。
"……好,二姐,我答应你。"
那一天他枯站在静心堂之外,踌躇了很久。
真的要告诉父王和祖母这件事吗?如果被他们知道,会不会生气二姐结交外男,私定终身?会不会怪罪让他们二人认识的自己呢?
想了很久,懦弱的他还是不进反退,悄悄的离开了静心堂。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一直在凝视着自己的裴彦钧,久病的身影十分虚弱,摇摇晃晃,如同纸片。
“……世子。”
裴彦钧的眼神澄澈,脸上划过了一丝讥诮,他走到裴成蹊的面前,把二姐的那一封信夺到了手里,径自走进了静心堂,再也没看他一眼。
从那一天起,他再没听到裴彦钧喊自己一声“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