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正处在灵州一处鲜有人烟的小道,温玉汝雇的车夫虽然年轻力壮,却也只有一人,又不是什么能以一当十的绝世高手。何况人家也不见得愿意替一个陌生女娘出头。
温玉汝虽然比起以往已经老成干练了许多,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没有事先和宋之渠联系,也没有找一个靠得住的商队结伴同行,正中歹人的下怀。
“你待要如何?”她冷着一张脸,走到了车夫身前,直面那露出本来面目的秀才。
“小生这厢有礼了。”秀才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粘稠的眼神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不瞒温娘子,小生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惊为天人。回去之后还特意托人打听了一番,知道温娘子的不幸过往之后,就更加怜惜了。”
但偏偏这个美人儿非说要给她那劳什子亡夫守丧,在灵州这几年里,不知道多少想给她说人家的人,都被她回绝了,也不知道那个死人到底对她有多好,听得秀才愈发心痒痒。
原本只是觉得这女子貌美,却不免担心过于美貌之人德行有失,没想到她还是个坚贞义妇,更加难得了,这怎么能放过?
温玉汝简直要被他这番话气笑了:“原来阁下‘怜惜’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构陷于她,让她无处可去。”
这人如果真是有心求娶,怎么不见他和之前那些找潘掌柜的人一样,诚心说项,询问她的想法?分明就是打听到她是外乡人,无依无靠,想空手套白狼,逼迫人行事。
“温娘子这么说,就是辜负小生的好意了。”秀才见没有外人,也不装了,“小生只是觉得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娘,自然该万事不愁地在家中被人娇养着,何苦非要和那些粗汉们一起吃这种苦呢?
你瞧,你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努力,能力也不输于其他人,可是一出了事情,又有几个人选择相信你?茂春堂也不会愿意为了保全你而涉险。”
温玉汝偷偷用余光打量了四周的环境,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逃脱的路径。
秀才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用意,将手一挥,跟着他几个汉子立刻堵了她的去路。
“倒不如跟了我,悠闲又自在。”
“小女子是孀居之人,秀才公又何必执著呢?若是逼急了,让小女子做出些玉石俱焚的事情来,误了您的名声和前程,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玉汝后退一步:“何况,若是小女子没有记错的话,秀才公家中已有贤妻佳妇,琴瑟和鸣,怎么能因为我坏了你的美满家庭。”
她记得几个月前,这秀才的娘子才在莫大夫手上诊断出了孕事。
“贤妻虽然已有……”秀才的目光从她不似凡尘中人的脸,移动到了那粗布衣衫也掩饰不了的玲珑曲线,笑了笑,“却少美妾啊!”
他家底算是厚实的,高堂皆在,只是子嗣单薄。如今娘子怪胎,父母都希望他能再纳几房妾室。可他的眼光高,挑了许久也没有满意的人选,只觉得都是些胭脂俗粉。
直到见到这个温娘子,虽然是个寡妇,可那通身的气度,实在不是灵州那些寻常家女子们能相提并论的。
妾室?温玉汝差点被气笑了。
亲王世子娶她还是正妃呢,这人谁啊?就是沈韵儿这样歹毒的继母,拿捏她的婚事也从没想过要把她嫁给谁作妾的。
她觑了眼天色,突然往秀才身后喊道:
“潘掌柜!您来了啊!”
秀才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身后小路空无一人。
温玉汝趁机抱着细软就撞开两个被转移精力的下人,扑回了马车。
“驾车!快跑!”
虽然不远处就是灵州城门,必然有守卫的兵士,但谁知道那群人是不是已经被这秀才收买了,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决不能冒这个险返回灵州。
“驾!”车夫捏了一手汗,顾念着温玉汝曾经救治自己家人的恩情,到底还是选择得罪这个秀才,驾起马车继续往南边跑。
“给我追!”
秀才冷了脸。他此番带足了人马,就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定要把这个看中的佳人带回去。
车夫架着马车,慌乱地往前冲着,背后几匹马死死地咬住,无法摆脱。那秀才带的人应当是练家子,单独的马本来就跑得更快,又很快赶超了马车,将之团团围住。
“孙大叔,您先走吧,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带累了您。”
车夫孙大叔都快半百了,为了生计到处拉人,刚刚愿意殊死挣扎一番,已经是冒险,他是灵州本地人士,温玉汝不忍让他牵扯进来。
孙大叔望着虎视眈眈的几个人,憨厚的脸上都是冷汗,挣扎了片刻,想到了家人,到底还是给温玉汝鞠了个躬,先跑开了。
温玉汝捏紧了荷包中的连理枝簪,暗暗下了决心,若是此番能逃得一难,她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学点毒术自保!
“温小娘子,怎么不跑了?”
秀才优哉游哉的声音从车后传了出来。
就在温玉汝开始绝望,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的时候,却听见车外一阵喧闹怒骂。
“你这个道士——没长眼睛啊!”随着一声马儿惊恐的嘶鸣,秀才慌张恼怒的骂声若隐若现。
温玉汝胆战心惊地挑起车帘的一角,便发现一匹青骢马横冲直撞进了秀才门围堵的圈子里。
马上,坐着个戴着面具,身穿道袍的男人。
“对不住。”那人清清淡淡道,语气里一点抱歉的意味也没有,敷衍至极,“不小心冲过了头。”
温玉汝连忙高喊:“这位壮士救救小女子!此人意图不轨,欲强抢民女啊!”
秀才警惕道:“看你这个人,好端端的非要用面具遮面,定然是个见不得光的异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温玉汝捏紧了车帘,望着那个突然闯进来的路人。
不对,白狐面具,腰上木笛,这个奇怪的搭配……娘亲是不是和自己提起过?
那人扫了一眼秀才,什么也没说,仿佛确实只是过路不小心闯进来一样,轻叱一声坐骑,就打算离开。
望着对方提起缰绳,一副打算不干己事莫回头的样子,温玉汝慌张之下连忙呼唤了一声:
“无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