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蹊听着那句“要不是走了水,房都圆了”,身体钉住。
自己这是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倏尔惊醒。
温氏女既然已经嫁给了裴彦钧,圆房不圆房,一切都已是定局。
不过是当年的惊鸿一面罢了,有缘无分,便该趁早快刀斩乱麻才对。
只是裴彦钧那个性格,能对她好吗?
想到刚刚奉茶之时,裴彦钧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不禁叹息地摇了摇头。
她在这府里无依无靠,自己更不可能直接去管弟弟院子里的事情,传出去算什么?
“司墨。”裴成蹊一回去便喊来自己的侍墨书童,“你今儿该把给祖母抄的佛经送去了吧?”
“是,公子。”
“去的时候,”他缓缓道,“提一提今天世子妃给王妃娘娘烹茶的事。”
司墨心下一惊,正对上二公子深深的眸光,没敢问什么,“是。”
如果真要找个人,名正言顺地护一护温氏,便只有一心促成这桩婚事的祖母老太妃了。
却说裴彦钧毫不怜惜地拖着温玉汝的手,直把她拉到了明萱院内的莲湖小榭里。
他刚想发怒,结果身子一轻颤,竟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了,只能扶住廊柱,慢慢坐到了飞来椅上。
“……”你说你一个病鬼,没事跑什么呢?跑也跑不快,我也不会逃。
上午的推拿又白费了。
温玉汝一边腹诽,一边又按捏住他的背部。
没想到裴彦钧径自打掉她伸过来的手,气喘吁吁仍不掩眉宇的厉色:“你说外人面前要给你体面,本世子一言九鼎,故而刚刚没有直接问。现在,你可以说了,昨晚兰襟出事,是你拦住她们不让我知道?”
“兰襟?哦,是昨晚那位表小姐的闺名吗?”温玉汝一脸刚进门,万事不谙才反应过来的模样,“原来殿下的心上人就是您的表妹啊?”
“这……妾身也不知道啊?昨夜您吃醉了都睡下了,那丫鬟冒冒失失地闯新房,也太失礼了。
何况妾身想着救人最要紧,便立刻吩咐青芜去禀告王妃,延请大夫,把您吵醒不是平白耽搁工夫吗?妾身见青芜今早没有提,还以为表姑娘没什么大碍呢。”
裴彦钧冷笑:“你少装蒜,不过是觉得我若知道了撇下你去见她,让你无地自处罢了,全不管她的性命好歹,实在是心机叵测!”
温玉汝点了点头:“原来殿下知道,您若去了妾身会无地自处。”
眼见着裴彦钧被她气得脸色又涨红起来,气若游丝的模样,温玉汝只当没看见他厌恶的眼神,又推拿起他的背部:
“妾身并不知道那位是殿下的心上人,所做出的安排也没有哪里不妥吧?不去请大夫,反而让您这个新婚夜的表哥去她屋里,岂不是坏了她的清誉?
你们男人只顾着自己表真心,全然不考虑我们女子的名声!”
问责不成反被骂,却因身体回不了口的裴彦钧:……
“妾身哪里说错了不成?您若当真爱重她,便该在御前表真心拒了这婚事,主动求娶她。妾身人言微轻不得面圣,您可是陛下的弟弟。现在自己辜负了她,害她想不开,却来怪我这第二个无辜的弱女子,这也是大丈夫所为?”
温玉汝手上动作熟练,按捏得他通体舒畅,嘴上不客气的话却又像刀子,直扎得他气堵。
一堵一通,边救边气,又礼又兵,裴彦钧直觉自己再被她折腾下去,迟早要两脚一蹬升了天。
温玉汝总算逮到机会,把这憋了两世的话骂出来了,整个人都痛快不少。
“殿下可别气,妾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以后既然知道了表姑娘的真实身份,自然会小心对待。只要殿下言出必行,在外不让我难做,我管您私底下和谁浓情蜜意呢?”
温玉汝在他肩穴狠狠一按,听到他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心里哼了一声。
“一年之后,上面那位贵人多忘事,估计也不会一个劲把注意力放在王府后院里,咱们便和离,到时候各自婚嫁,岂不是正好?”
“和离?”裴彦钧一字一句重复道。
他没想到温氏居然主动提出来这个字眼。
楚国律法虽然有和离一条,但真正施行起来的却很少。尤其是女子,世道苛刻,再嫁总会有些非议,只要没因七出被休弃,多半还是继续过日子,怎么会提出和离。
何况还是他们俩这样的家世。
温氏和离再嫁,绝不会再找到一个和宁王府相当的夫家了。
甚至别人很可能因为顾忌王府脸面,对她避如蛇蝎。
一旦和离,她多半要孤独终老。
她母家混账,若失去王府护庇,又再嫁不出去,以后会落得什么境地?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新婚夜对她百般冷脸,让她安分守己,别生出妄想,却唯独没想过和离这件事。
在他眼里,他们这对被迫结合的怨偶最后只有两个结局,无非是貌合神离,或者他撒手让她早早守寡罢了。
她居然愿意和离?
“怎么?”温玉汝额角青筋一跳,“殿下连一年都等不起,和离这条生路都不愿意给妾身吗?非得要休弃了妾身,再迎娶您的心上人,才能消泯你们俩的隔阂不成!”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想自己的。
裴彦钧心底刚生出的一点怜惜又被熄灭,冷冷道:“你心里既然这么惦记此事,本世子过阵子便写好休书!”
温玉汝目光一凛,直凑到他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裴彦钧,我好话说尽了,你若不做人事,逼急了我,咱们就鱼死网破!”
死病鬼,他果然还是那个讨厌人的裴彦钧!
过阵子写休书是吧?
你且看你自己活不活得过“这阵子”!
“你敢直呼本世子的名讳!”
“我呸!你们这样欺负人,把我往绝路上逼,还想着我尊敬你!”
他也配?
见她眼圈都红了,看来是吓得不行,裴彦钧抚着胸口,只得道:“你自己瞎想,却怪在本世子头上,我本没有休弃你的意思。”
已经在心里琢磨给他下哪种药,能让他死得更自然的温玉汝听到这句软话,好歹把自己的思绪从药方上拉扯回来。
“那殿下是同意了?”
裴彦钧想说,其实原本和离也并非他本意,你和离之后该怎么办呢?但想到寻短见的楚兰襟,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点点头。
温氏既然主动提出来,应该是自己有别的打算。
她口口声声都是对这门婚事的厌弃,说不定心里也另有个心上人呢。
想到这里,他又不自在地挣脱了温玉汝的手:“回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