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她的心是最轻柔的羽毛，性格是春天山野间的小溪里缓慢流淌的温泉。
当在圣彼得大教堂里看到了被丛也捡回来流浪街头的乞儿时，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告诉丛也，她要学习做更多的好吃的，保证把大家养的白白胖胖的。
丛也听了，摸了摸她的脑袋。
从年少起，他就知道丫头的性格。
丫头留在了圣彼得大教堂。
丛也则是回到了红府。
等黄包车在红府门口停下时，天色已经黑下来，皎洁的月光将红府门口照亮。
他清晰地看到了门口打瞌睡的伙计。
给黄包车夫拿了钱，对方拖着黄包车离开。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昏昏欲睡的伙计脑袋重重一点，瞪大了双眼。
揉了揉眼睛，看清了丛也的身影，脸颊上染上了急色，赶紧朝着丛也跑来。
“唉哟！您可算是回来了！”
伙计火急火燎地就想拉着丛也往府中走。
丛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抬脚朝着前厅走去：“府上出事了？”
伙计顿时表情古怪，明明替丛也担心，但又忍不住好奇：
“您真什么都不知道？”
丛也扬了扬眉头，好笑地说道：“知道什么？”
伙计抿了抿唇，憋住笑意：“您今天早上的事儿长沙城都传遍了！”
丛也救回了丫头后，一整天都待在圣彼得大教堂，长沙城里又出现了什么风言风语自然是不清楚。
“什么事儿？”
他能有什么事儿被传遍？
成为长沙城话题中心人物的一向不都是张启山吗？
伙计促狭地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丛也的手臂：“就那个！您三金换美人的事儿啊！”
丛也脚步一顿，他怀疑自己幻听，又问了一遍：“什么？”
伙计八卦道：“您今儿不是在快活楼用三根金条救了一个姑娘吗？长沙城都传遍了！说您风流不亚二爷！”
丛也：“……”
这都什么跟什么？
传闻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脚步已然到达了前厅门口。
他突然转身：“师傅应该不知道吧？”
伙计噤声，小心翼翼地给丛也使了一个眼色。
长沙城谁不知道？
丛也从伙计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含义。
丛也头皮发麻，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小楼走去。
几乎在他抬脚的片刻，一个丫鬟就从前厅走了出来。
“进去喝杯茶吧！”
丫鬟朝着丛也摇了摇头，面色紧张。
丛也：“……”
他从丫鬟的表情里，已经预料到里面的情境了。
唤丫鬟出来招呼他的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跨入了前厅。
看到眼前场景的这一刻，丛也嘴角微抽。
二月红和红老爷端坐在主位。
左右两边分别是陈皮和阿婆。
阿婆在二月红和红老爷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回来了，”二月红头也不抬，轻轻搁置茶盏，朝着身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过来坐。”
这语气……
丛也坐在了二月红身边。
红老爷的目光在丛也出现的那一刻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丛也忍不住看过去，一向家规严厉、思想古板的红老爷反而眼中闪过了笑意。
“算起来，丛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没等沉默持续太久，红老爷开口道，“好男儿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日后也有人管管你这性子。”
自从丛也和张启山密谋合作杀掉了左谦之，红老爷对丛也的乖巧滤镜就碎了一地。
丛也轻咳两声：“我虚岁才十八，还不着急。”
红老爷上下打量他一眼：“以前的男儿十四岁便成婚了。”
丛也：“……”
您清醒点儿啊！
大清早就亡了！
不对。
丛也算了算，大清这也才亡了十几年。
红老爷思想转变不过来也实属正常。
陈皮斜靠在椅背上，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上，冷不丁出声：
“本事没学多少，找女人倒是有一套。”
红老爷顿时皱起了眉头，呵斥道：“粗俗！”
丛也唇角微勾，在二月红视线盯过来的时候，又讪讪地把刚翘起来的嘴角压回去。
二月红没什么表情，但丛也就是知道，此时的二月红比任何时候都要生气。
“师傅……”
丛也扯了扯二月红的袖口。
二月红抽回了衣袖，依旧沉默不语。
阿婆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一双包括在重重皱纹之中的眼，担忧地望着丛也。
丛也朝着阿婆眨了眨眼睛，示意阿婆不要担心。
余光一扫，二月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看着他。
“怎么没把丫头带回来？”
正当丛也以为二月红要问罪时，他却突兀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丛也顿了顿，解释道：“我拿丫头当作妹妹，自然做不到视而不见，目睹她被人牙子卖掉，但我对丫头绝无非分之想，给她安顿了一个好去处。”
陈皮直勾勾地盯着丛也，冷笑：“怕不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给人养在外头吧！”
他话里带着明晃晃的冷箭，朝着丛也正大光明地射去。
察觉到二月红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丛也垂下眼帘，再度开口，声音不重，但是话语中的认真却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了一愣。
“师傅，我虽然年纪小，但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爱人是相伴一生之人，如果一日没有遇到，我绝不会将就的。”
丛也前世孤寡半生，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没有遇到真爱之前，他才不会贪响一时的欢乐。
短短的两句话，让二月红失神了很久。
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丛也的模样，少年的肩膀宽厚，已然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他未来也许会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也许在一年之后，或者是两年之后，又也许是三年……
总之，会有那么一天，丛也会牵着一个人的手来到他面前，欣然告诉他，他要结婚了，他要离开红府……
二月红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着丛也离开。
这种认知忽然令他的心脏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伤口浸在盐水里，不可抑制地涩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