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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惧怕死亡的十九岁少年(21)(1 / 1)


2020年6月30日,大约凌晨4点半我才迷糊糊地睡着,早上6点又醒了过来,天光大亮,世宇君正站在窗户前喝水。

“醒啦院长?”我苦笑着点了点头,酸涩的眼睛告诉我,睡眠时间严重不够。“昨晚有蚊子咬你吗?”我的声音又干又哑。 “没有;我们这乡下肉,蚊子吃不惯咧!”

我挣扎着爬起来,我们去附近一家早餐店吃了早饭,我始终不忘恒哥交给我的使命:把剩余的两百块要回来。

飞哥给那老头打了个电话,约好了见面地点,并表态这件事由他处理。我很感动因为这里面并没有他的一分钱,去年怎么就没有发现飞哥如此眉清目秀呢?皮肤也不黑了,眼睛也不小了,越看越帅。

我们在校附近的超市拐角与老头相见,他扶着那辆破自行车,一脸的不情愿,“我告诉你们!”老远他就开始吆喝,“你们给我的厨房搞的不成样子,还有桌子都缺了一大块!” “咱们不是去燃气公司查转账记录吗?”我小声说道。

“你昨天不是骂我吗?还要打我,我不和你讲话!”

我们又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还没讲几句话老头便骑上车要跑,我一把抓住他的车后座。 “放开,小崽子,你打我,有种你打我!”他边说边从车上跳下来。一万股怒火就像原子弹一样聚集在我的胸膛,我大喊声:“好!”把拳头举起来,我对天发誓,如果这拳下去老头不死不残的话,我喝一百斤硫酸。

当时那拳头差0.1毫米就落在他脑袋上,可惜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如此任性了。别说两百,这一拳下去两万也不解决问题啊!于是我像个傻瓜一样,举起右手对着自己的左手狠狠打了一拳。真他妈是个懦夫啊,人家都骑我脖子上拉屎了,怎么就不敢一拳抡死他呢?

“打,照这打!”老头红着脸,明显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挑衅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飞哥,你现在帮我查一下如果他挑衅我,我打他犯不犯法?现在!”如果杀人不犯法,这老头早已是堆肉泥了。

飞哥挡在我的面前像个肉盾一样,对老头说:“大爷,我就是这卫校的学生,我把学生证,身份证押你那,有什么咱好好解决。”

如果我是个女生的话,我绝对会在那一瞬间爱上他,死心塌地。可惜我是个男的,所以我在心里发誓,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去帮助他。

老头看我们不敢把他怎样,骑上车溜走了。我和飞哥就一路小跑跟着他,我在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同时还惊恐地想着:‘昨天晚上没睡好觉,不会猝死吧?’飞哥跑步跟在老头的右边,对老头进行感化教育,无论老头骑多快都甩不掉他,幸亏这是个老头。今天这钱能不能要回来不重要,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去年和他同住一屋,因为一点小事就互相不理对方,现在想来属实惭愧。但希望飞哥能理解,去年我的确被折磨的不轻啊。

跑了大约两公里,都快跑到南门夜市路口了,飞哥再也跑不动了,他一把拽停老头的车子,喘着粗气吼道:“别骑了,报警,现在就报!”

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我们三个人激烈的争论着。

“你不是骂我吗?还想打我,来啊!”说着说着,老头子又把矛头指向了我。“逼老头子,我去你妈蛋!”老子可是网吧混出来的,比骂人可是你祖宗!我一口气把老头的祖上三代问候个遍,本来今天不想骂他的,谁知道他连两百块都想赖着不给。

老头子也捂着胸口对骂,没想到他骂人的功夫一点不比我差。等他骂了一大通,我又来了句:“反弹,弹你全家!”

老头子气冲冲冲地走过来,指着自己的脸粗着嗓门对我讲:“逼崽子,往这打啊!”打他?不可能的。我与他玩起了绕圈圈:“你别过来啊,你侵犯我人身安全我好害怕的啊!”

老头子冷笑着瞪着我,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但转念一想:‘我本身不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垃圾吗?耍无赖算什么?’我捂着胸口,痛苦地说:“你再过来我就躺地上,我有心脏在病,随时都会猝死。”

老头后退到树边,想想觉得气不过,又一次对我破口大骂。我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着老头就是一阵狂录。可能他并不清楚我在干什么,一点也没收敛,继续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被我录个正着。

“好,对,继续骂,漂亮!大家看见了,这个老人家无缘无故对我破口大骂,严重感胁我的人身安全,希望正义能够还我一个公道!”解说完之后,我心满意足的结束录制,不屑地看了老头一眼:“骂爽了吗?老子手里可有证据,你有吗?和我玩,老子玩死你!”

路边走来一个约50的老女人,对着老头喊:“王叔,怎么啦?”老头脸上明显挂不住,嘴唇都在发抖。

在飞哥的一再调解下,老头故作慷慨地说:“算啦,看在你的份上给你们一百五吧,咱从今以后谁也不找谁。”

我们签定了协议,我心里还是颇不服气:‘妈的,死老头子非要用这种方法才肯给钱!’

老头子捂着胸口,缓了好半天的气,飞哥在一旁拍着他的背,我为飞哥感到不值,这逼老头,死了才好!

我们回到出租屋,中午点的外卖。下午两点,世宇君去火车站送他女友,飞哥送我去路口坐出租车。他坚持帮我提箱子,给我讲一些疫情期间家里发生的事, 最终我们在路口分别,互相说了4次再见。

在火车站我遇见了世宇君,“刚送完女朋友?”我笑着问他。

“什么啊,我这是为了送院长,提前在这里等你。”

阳光照耀在他的头顶上,我相信,无论是阳光,还是人心,我都可以直视。因为阳光照进了心里,成就永恒的情谊。

我回头望了一眼开封火车站,心情复杂,似乎明白了父母坚持买房子的意义。无论社会如何发展,世界永远黑暗,遇见光明,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2020年7月10日,天气相当炎热,约定的时间是3点,爸爸却两点半就开车带我向医院出发。

他是这样解释的:“找人家办事一定得提前到,不然人家随便一个理由就给你推了。”我还没睡好,脑袋在午后感到晕晕沉沉的。

不知道为何,我总对医院提不起兴趣,经历这次肺炎后尤为如此。

‘第四人民医院’,我在心里默念着医院的名字,医院不算太大,有两栋住院楼和一栋门诊楼。我们要去的医政科在门诊楼8楼,而口腔科在7楼。

我们父子二人一路无言,乘坐电梯直达8楼,陈主任的办公室却大门紧锁,一片冷清。爸爸扭了两下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又极其认真的敲了敲门,像极了一位有风度的绅士。我不忍看他这样,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卑微感。

敲了几下后,他终于死心,与我一同坐在大厅的候诊区等待。一想起这破椅子被无数携带各种病毒的病人坐过,卑微感再次袭来。我可以坐在这里,爸爸怎么能坐在这种地方呢?不是孝顺,只是有点于心不忍。

一直等到下午3点20,终于有一个戴着大耳环,穿黑裙子的中年妇女走过来开门,爸爸赶紧走过去:“你好,我想问一下陈主任现在在不在?”

“陈主往上楼开会了。“那女人上下打量了爸爸两眼,像在审视特务,语气极其不耐烦。讲完话后转身走进办公室,还顺带把门关上。

‘狗女人!’我在心里骂道,‘怎么?里面是有你的小情人吗?’

爸爸回到座位上,淡定的拿出手机复习他即将要考试的内容,这种场景他一定见过许多次。

一分钟后,女人拿着几张纸走到隔壁房间,进去后语气立马转变:“哎,那个小付,请问一下_….”

“这人怎么像狗一样?”我忍不住抱怨,”很正常,你找人家办事,你现在可以在手机上刷科四的题。”爸爸皱着眉头说道。

一直等到了4点,爸爸终于坐不住了,“不行啊,不能一直坐这等!”他走进办公室,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陈主任今天还有时间不?我们可以改天过来。”

“行,给你约到下周一吧。”女人的态度又好了一些,估计刚才是刚睡醒,有起床气。

“我们就白白在这等一个多小时?”下楼时,我忍不住问爸爸。

“办事不能急,人家没义务给你办事,你太心浮气躁啦!”

不是,他咋不懂呢?我可以在这等一天,可以任由别人对我态度恶劣,因为我无名无份,一文不值,我无所谓呀!可我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年近50的爸爸陪我在这里受罪呢? 哇,这种想法太恶心了,我快吐啦!

“正好你明天去考科三,不耽误实习。”我就佩服他这强大的‘自我安慰’能力。

2020年7月11日,万万没想到,上午的科三我竟没考过!有一个女考员与我同名,也叫‘陈瑞’。坐在电脑前管理档案的女人喊了一声“陈瑞”,两个人同时走了过去。我明明看见了我的照片,结果另一个陈瑞非要先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办法,我只好回到候考区, 又等了20分钟。等到终于轮到我时,两次机会,第一次忘了关车灯,第二次摇直线失败。坐在副驾驶的监考员粗暴的吼了一声:“下去!”绕了个弯,把车开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傻站着。

“没考过就没考过嘛,关你鸟事,那么凶干什么?”忽然想起第一次机会忘关灯光时监考员曾友情提示过,可惜我根本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只当他是嗓子不舒服想咳嗽,如果不是新冠肺炎平稳了,恐怕我会弃车而逃。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大厅,校长正在那里等我,“考过了没胖孩?” “没有。”

校长拧了拧水杯盖,可能想骂我,但是又看我怪可怜的,皱着眉头从我身边走过去。 “校长,我先走啦啦!”我冲校长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考场在一个偏僻的国道,估计走到夜晚也走不回去。我沿着陌生的道路,听着音乐,越走越灰心、失望。捡起一块小石头,想试试能扔多远,结果才扔了不到十米。 ‘唉,如果刚才是我先考,结局绝对是不一样的都怪那个女陈瑞!’不对,应该怪姥姥,给我起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像个娘门,重名率高!

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想着回去上网去!买瓶饮料,来份炒饭,了却人间烦恼无数。

没想到坐出租车花了我20元!本就难过的心更痛了…

2020年7月13日,我正在午睡,不到两点钟就被爸爸电话吵醒,“我现在从肖王出发,2点半下楼。”

两点半,我迷迷糊糊的冲下楼去,又在车上被爸爸一顿教育洗脑。我总算明白了,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孩。

到了8楼,这次顺畅了许多,陈主任刚巧在办公室里。传说中的陈主任是个精致的中年男子,1米8大高个,我们去时他正悠闲的靠在窗边喝茶。

“陈主任,你看这个…小孩想过来学习一下,麻烦你帮忙签个字!”

能不能不要这么温柔?他又不是主席,就算是又怎样?他就不是人吗?不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吗?好像有哪里不对…

陈主任放下茶杯,没有多说一句话,签了个字,身后立马有一年轻姑娘接了句话:“到隔壁办公室盖章就好了。”这里上班的女孩都这么年轻吗?我才20,才华绝伦,不知姑娘……

我跟随爸爸的脚步飘到了隔壁,这是一个大一点的办公室,坐着6个员工,都非常年轻,有男有女。 又是上次那个态度恶劣的女人,还穿着黑色裙子,她的穿着就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恶劣,压抑。‘她不会大夏天的好几天不换衣服吧?’

她从爸爸手里一把拽下文件证明,迅速的翻了几下,尖着嗓子嚷道:“照片呢?没有照片办不了!”“那请问哪里有照相的地方呢?”爸爸弯下腰,耐心地问道。

“不知道,这个医院没有。”女人边说边粗暴的按着键盘,和我打游戏时一连死好几次的状态一样。

我们‘意外的’在医院正对面找到了一家不算太隐蔽的照相馆,这又引起了我的不满:“那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丑八婆、神经病!”爸爸没有搭理我,不急不缓地走着。我却感到这个社会到处都是丑陋的东西,想寻找一个发泄口。

一切手续都办理完毕,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发给我一张实习证,让我贴上自己的照片,填写好个人信息。我拿着照片和胶棒,刚准备动手,爸爸从身后挤过来,边说:“贴个这都贴不好。”边拿走我手里的照片和胶棒。他像对待一件工艺品那样,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把照片贴在合适的位置。他手上的骨关节处有一圈圈类似催眠音符那样的东西,或者说像神秘的麦田怪圈。 于是,整个社会、爸爸、包括我的未来,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神秘起来。

“好了,去交260块钱买白大褂!”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库房,交了钱,得到了两件白大褂,一件长袖,一件短袖。“就这就要260块?还不如在网上买40一件的?”走到楼梯口,我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抱怨。这个社会里没有好人,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压榨别人,以获得金钱和‘高人一等’的快乐。

“穿上我看看。”爸爸很难得的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果然啊,40岁以上的人,就别再笑了。我套上白大褂,像模像样的扣好扣子,心里只有烦躁和无奈。

“可以,像个医生样!”我僵硬的赔着笑脸,赶紧把这肮脏的玩意儿从身上扯了下来;塞进袋子里。 “你的东西就没有个利索劲!再好的衣服也被你揉坏了!”他拽过袋子,把衣服取出来,对着窗外的阳光,抖了几下。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叠那件衣服,一直叠到不能再叠。才满意的停手。我在身后不停地摆动着身体,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去楼下口腔科看看呗?要不你今天下午就在那先看一下?”

“不、不、不!”我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说这里只是我短暂的驻脚点,我早晚要走的,什么狗屁口腔?重要吗?不管是‘口腔’‘人腔’‘鬼腔’的,我都丝毫没有兴趣。

“好,明天再来也行,你可一定要好好搞啊,关系到你以后的饭碗。”爸爸高兴的微笑着,连语气都变得轻盈,柔和,这是一种我自内心的高兴。我只记得5年前我第一次去高中报到时,他曾如此开心过。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可能吃口腔这碗饭呢?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但是我能明说吗?根本不可能。

望着一脸满足的爸爸,不由得在心里悄悄的同情他。‘他真可怜,但如果我要讲了实话,怕他会更可怜。那就先让他安心吧!’唉,中国的父母与孩子,为什么是终生制的呢?

爸爸开车回肖王后,我本来想回去写点东西,但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去‘地狱’里浪费我宝贵的青春以及生命,一念及此,我又一头扎进了网吧…

2020年7月14日,8点上班,不能去太早,也不能去太晚。7点45分,我蹑手蹑脚钻进了科室大门,没想到却是漫无边际的静谧。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水池上,有一个水龙头还在滴水,可能是没拧紧的缘故。我靠着身后的瓷砖,感觉身上的白大衣简直别扭极了。我对着窗玻璃照了一下,依旧是那样的拉风,帅气。

门外突然佳来一阵响动,本来只留一点缝隙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甩着手走了进来。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我,我却尴尬的不知道如何称呼。她是医生?还是同我一样也是个实习生?

“你也是来实习的?”她缓缓向我走来,个子真高,至少有1米75,这么高的女孩属实少见。

“嗯,第一次过来。” “坐吧,这可以随便坐。”

两个人一同坐下,她问我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基本都是她问,我答,我并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不过,和她聊天的确减少了很多尴尬,使我渐渐放松下来。

“你老师姓姚,今天不上班。”她指着一张工作照对我说,我走近一看,呵,好一个帅气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比我还年轻一些,但我并没有多想,不知所措了整整一天。

直到下午快下班时才见有医生喊那女孩‘小周’,我苦笑着怪自己:‘怎么说也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一下…’

2020年7月15日,一想到即将见到自己的老师,我心里竟开始疯狂的胡思乱想、手心出汗,站在办公桌前面来回晃悠。一会想把口罩摘了,让老师看清我的盛世美颜,一会又感到自卑,恨不得拿个面罩把脑袋套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一个帅气的背影如风一般闪现在我的面前,我那可怜的小心脏还来不及提起,‘咚’的一下掉到了地底。

“你就是小陈?”那背影转过身来,我看见一个高瘦的男子,35岁左右,比昨天看见的照片老了一点,却添加了成熟的魅力。

“啊…啊…那个…老师好!” “坐吧,随便坐,在我这不用拘束。”

他边说边去水池边洗手,纯白色的短袖,浅灰色牛仔裤,这穿搭比我还年轻哎!洗完手后吹着口哨去后面的挂钩上取下白大褂穿上,动作相当利索。‘呃…我怎么有个看起来比我还要年有活力的老师?’

“小陈啊,初次见面,这本书送给你,当年我就是把这本书看了一遍考过的助理。希望对你有帮助。”我颤巍巍地走过去,从老师手里接过看起来至少500页的大厚书,封面竟用广告底一丝不苟地包裹着,绝对是个爱书的人。

“咱们呢,有病号就看,没病号就聊聊天,轻松学习,快乐学习,别太拘束。”“行…谢…谢谢老师。”我本想继续站着,却被老师强行引到座位上,只好不知所措、假模假样地翻起了手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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