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叶芝婳好不容易赶完一个顶流的定制款。
加之也不知道是不是陈遥自尽的影响,她噩梦连连,经常半夜惊醒,这一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正逢周五,她身心疲惫地回到家时,就看到玄关摆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走了,带你出去玩。”
穿着休闲黑色卫衣的少年从卧室走来,心疼地捏了把她的脸蛋,“什么都不用带,我都收拾好了。”
“别闹,我明天还有一个广告拍摄呢。”
“我看了你的档期,给你请了半年的休息假,你所有的日程都往后推半年。”
“……?”叶芝婳脑子有一秒的混乱。
“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那么累。”
祁慕白喟叹一声,长指抚上她眼底的青灰,“你都多久没好好放松了?不是不让你工作,你再这样熬夜工作下去都快生病了宝宝。”
“喂,等下,我内衣你——”
“拿了。”
她还要挣扎,身子就被打横捞起,强硬地抱出了门。
……
两小时后,航班在西安落地。
祁慕白派助理将行李安置在了酒店,带着她同游这座大唐不夜城。
夜幕四合,叶芝婳站在这座繁华不夜的城市街头,感受着人声鼎沸,层峦的宫殿间,亮起了一盏盏灯笼,谈笑间衣香鬓影,拉丝吹笛声四起。
人山人海间,到处都是盛装打扮穿着汉服的女孩,还有不少摊贩小吃、艺术表演。
她心里暖融融的,工作的疲惫一扫而空,好久没感受到浓浓的人间烟火气了。
大唐盛世诚不欺她,果真是富贵迷人眼。
叶芝婳本就喜欢中国古代文化,设计的珠宝大多都是国风系列。
她迷恋一切带有浓浓历史底蕴的东西,祁慕白果真是了解她,知道她一直向往来西安玩,特意送了她个惊喜。
“饿不饿?”
祁慕白背着她的小包,眸色温柔地将手机塞到她手里,“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一年过去,少年眉目长开,轮廓愈发立体深邃,显出一种青年趋于男人之间的成熟,气质也更加温内敛包容。
明明比她还要小两岁,可在他面前,叶芝婳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儿。
越活越年轻,也越来越明媚,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提任性无礼的要求。
他都会一一满足。
这是她父母永远无法带给她的。
她接过手机,兴奋地蹦跳着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又买了个肉夹馍边走边啃,雀跃得差点撞在一个男人身上。
一双有力的长臂将她迅速捞到一边:“就这么开心?”
是来西安开心,还是陪我来西安开心?
漆黑炙热的眸子牢牢凝锁住她的脸,少年伸出白玉般的指腹,细心地拭去她唇边的碎屑:“别动。”
叶芝婳一个重心不稳,揪紧了他的衣角,一下子红了脸:“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
祁慕白扣着她的下巴捏了捏,语气清冷:“在一起久了,腻了?嫌我烦了?”
“啊呀不是!”
叶芝婳心累,抱着他手臂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口,“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么久了,他唯在感情上还是无半分长进,敏感、多疑、占有欲强,没安全感得紧。
以防这娇娇男人再乱想下去,她拽着祁慕白去旁边租赁汉服的地方。
她早就留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估计是特意带来给她拍照的,那她怎能错过他的好意。
叶芝婳左挑右拣,实在拿不定注意。
问他:“你觉得这件紫色好看,还是绿色?”
她有选择恐惧症,很多时候都喜欢别人拿主意。
祁慕白像是能一眼能看穿她心底:“选你喜欢的就好,你眼光其实比我好。”
“你要明白,你更多是穿给自己看,不要为了迎合别人委屈自己。”
这话如醍醐灌顶,叶芝婳立马选了自己看中的天水碧色的唐装,让化妆师弄了个唐风的妆造、发型。
等待间,少年不经意抬眸,被惊艳得恍惚了好一会。
小姑娘扎着两个高高的盘髻,眉心绽着朵海棠花钿,随着碧色的广袖挥舞,身姿曼妙如游龙。
随后叶芝婳拽着他胳膊来到了湖边。
祁慕白极有耐心,给她整理着裙衫束带,拍了好多她的照片,每一帧都鲜活明媚,明眸皓齿,含笑的眸子如一弯新月,盛满了糖水,美得天地失色。
俗话说,只有爱你的人,才会把你拍好看。
而你如果很爱一个人,就会在他面前做回小孩。
叶芝婳呼吸一窒,自己都没想到她能在他面前笑得那么甜。
走累了,她租了辆画舫,拉着少年坐上了船。
广阔的湖上,波光粼粼的湖面泛着江枫渔火的静谧波光,渔夫戴着斗笠,伫在船头,手中的船桨搅弄着湖水。
睁开眼,头顶就是璀璨的繁星和金碧辉煌的九重宫阙。
叶芝婳从未觉得身心这么舒畅过,枕在少年的膝上,下半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两只脚轻轻地乱晃着。
“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她仰头,对上祁慕白温柔下蕴着波涛汹涌的黑眸,手指勾勒着他精致的眉眼,“好喜欢你哦。”
少年罕见地没有逗她,沉默了片刻,才低下头吻上她的眼皮:“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由衷地,快乐吗?幸福吗?自由吗?
一年了,哪怕他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叶芝婳没有提,他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催。
既然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亦不会强行推进他们的关系。
见过她笑,他再也看不得她伤心难受的样子。
老天爷将她送到他身边,就已经是莫大的福祉,他再不敢奢求其他。
用力攥紧了兜里的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缎面方盒,骨节摁得泛白,已带在身上好几个月。
“快乐。很快乐很开心很幸福。”
叶芝婳不假思索地点头,一字一顿地直视着少年紧张炽热的黑眸,“所以,祁慕白,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早在上礼拜,她就无意中在他外套里发现了那枚他亲手打造未送出去的钻戒。
“你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次。”
她舒展开嫩白的五指,明晃晃地摊到了他眼前,
“我允许,你现在,娶我了。”
下一秒,独属于少年身上的冷杉清香袭来,他强劲地捏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呼吸急促而炙热。
微俯下身,以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吻上了她的手背。
“只要是你期望的我什么都会做。”
湿润的液体不断砸在她手背上,少年如最虔诚的信徒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嗓音微颤,“我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一枚坚硬微凉的戒指慢慢蜿蜒向上,戴在了她的左手中指上。
叶芝婳晃了晃手指,蔷薇花嵌着钻石的高难度工艺,也不知他花了几个月才打磨出来的。
……
皇宫禁苑,九重宫阙之上。
繁华靡丽梦千年,回首犹缱绻。
登顶城楼之上,凉风习习,叶芝婳才惊觉到下面的人有多渺小,不过是沧海一粟。
万千繁华尽收眼底。
朱墙阙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深宫女子的哀怨和眼泪。
“我以前总是感慨董鄂妃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哪怕顺治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可还是替她感到不值,如果她没进宫,是不是便不会受到皇宫的束缚,过得更加逍遥自在呢?”
“可后来,我明白了。”
她抽了抽鼻子,“这可能就是她的宿命。她不进宫,也就遇不到她挚爱的人,这一生应该少了很多乐趣罢。”
若非万种飞烟都过眼,怎会迷恋巫山那一片。
一切都是命运造化弄人罢了。
“你才是我的宿命。”
祁慕白见她心情沉重,将人托举到肩上,让小姑娘凌驾于他,凌驾于这层叠宫殿,一览众山和这浮华美景,
“我有你,才是有了全世界。”
若他是船,叶芝婳就像是船桨;他是风筝,她就是上面牵风筝的线,若没有船桨,他就如无头苍蝇跌入湖底;若没有牵引线,他就会跌跌撞撞坠入深渊。
叶芝婳笑,牢牢抱住了少年的颈,“那就永远在一起,从生入死都陪在我身边吧。”
碧色的裙摆迎风飘荡,不经意晃到他脸上。
祁慕白神色恍惚,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幕。
一个平凡的午后。
班主任问他们未来想干什么。
不少同学兴奋热忱地议论着,以后想当飞行员,想当医生,想当老师,他们眉飞色舞,青春四射。
只有他兴致恹恹,漠不关心地在桌下用酒精擦拭着手腕上的伤。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窗外飞进,停在了少年瘦长骨感的手指上。
一个扭曲疯狂的理想油然而生。
——他想囚禁这只蝴蝶。
他心不在焉了一下午的课,满脑子都是昨日放学在厕所门口被欺凌时,那个高年级学姐满脸心疼地替他贴上一个创可贴的场景。
纵然她可能对他没印象了,但他早已把她的肉体和灵魂觊觎玷污了千千万万遍。
当那只蝴蝶尸体在囚笼中干枯时,祁慕白也成功猎捕到了她的名字。
叶。
芝。
婳。
后来,他却亲手放了那只蝴蝶。
蝴蝶不该困囿于花园,而该在峡谷肆意蹁跹。
去遨游宇宙四海,丈量万丈之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