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怀中的少女气息越来越微薄,陈遥才如梦初醒,一种窒息的惊慌感从心底窜起。
他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如果她也死了。
往后自己就是伶仃一人了。
他再怎么用心良苦地报复祁慕白让他身败名裂有什么用?
“婳婳,对不起,我错了,你快醒醒……”
他突然啜泣,惶恐地晃着叶芝婳的身体,拇指颤抖着抹去她额头的血渍。
“我只是太爱你了,不小心用力过猛弄痛你了……”
他的眼泪如断线珠子簌簌往下掉,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狂热地低喃,“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滚开——”
怀里原本奄奄一息的女人蓦然甩开他的手,一枚锋利的刀片划上他的脸,“你也配说爱我?!”
少年全然没想到被重击过后的少女竟然没气绝,吃痛地骤然松手时,叶芝婳已经尖叫着跑了出去:“保安,这里有精神病!!”
教学楼走廊里一片混乱,她惊惧地往外冲着,拼命告诫着自己,别回头。
匆忙冲下楼梯,正好撞上打着电话焦急寻她得满头大汗的魏延泽。
“慕嫂,你去哪了?我半天找不到你人,要是让慕哥知道你丢了,我这头怕是保不住了!”
“我开车和卫薇送你先走,他们那边被各大媒体记者舆论围住了,一时抽不开身。”
叶芝婳张了张嘴,又猛地刹住。
要是对他说了刚才差点被陈遥袭击的事,祁慕白知道了定会去找陈遥的麻烦,不就在各大媒体眼皮下坐实了他是“杀人犯”?
还有刚才颁奖典礼的事故,他妈妈不应该好好在姚城精神病院待着吗,突然现身冲上台,莫非也是陈遥的手笔?!
明明是酷暑季节,她却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思绪飞快冷静下来,叶芝婳把话咽了回去。
同时惊觉,自己内心潜意识深处,竟是信他的。
和魏延泽从安全通道到后门,上了他的车,叶芝婳还心有余悸。
她坐在后座,摸着手腕上那串粉色的蔷薇手钏。
那次她被鲍腾他们绑实验室后,祁慕白就给他亲手做的手链礼物,进行了精装改良,藏有GPS定位器,轻按一下手链钩扣的按钮,就会开启定位,发送到他手机里。
再按一下,是关闭定位。
连续按两下,蔷薇花瓣里会绽出一枚锋利的刀片,不管是割麻绳还是防身,都是极佳的利器。
毕竟人身处危难关头,所有的通讯设备被歹徒劫走,一个普普通通的手链确实不会引起注意。
如果不是这枚刀片,她很有可能就交代在陈遥手里了。
她拿起手机给祁慕白发了个定位,刚想问问他那边怎么样,就看到了他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先分开一阵】
【我让魏延泽他们先送你回去,这些天都别来找我】
不是在寻求她的意见,而是干脆果决地下了死令。
滑到他的朋友圈以及所有社交平台,一切和她有关的秀恩爱全都消失了。
叶芝婳胸口发堵,回想起以往,似乎都是她主动提分手,然后被他冷着脸决然驳回了。
他每次把她推开,都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
一路上,卫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无比心疼地搂着她,轻声安慰:“他是怕连累你,清者自清,你不必太替他担忧了。”
“慕嫂你放心,我觉得慕哥绝对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那么早就喜欢你,一心想和你结婚,怎么可能会做影响自己前途的事?当年那件事另有隐情,但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回头自己问他。”
魏延泽在前面开着车,“不过这事他谁都不说,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
到了公寓,叶芝婳开门进屋,恰好撞上下楼丢垃圾的简宁,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慌忙将她搀进屋:“你没事吧?”
“当所有的人证都指向一个人杀了人,但他跟你说他没杀,这代表什么?”
简宁眸光跳了跳,蹙眉道:“要么他在撒谎,要么就是被诬陷的。”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谁杀人了?”
叶芝婳摆了摆手,拿着行李就进了卧室:“我看的一个剧,有点好奇而已。”
直到关上房门,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躺在床上,满脑子理不出的谜团疑虑。
祁慕白骗她的理由是什么?怕他杀了人,她就不要他了?
如果他没骗她,为什么一直在逃避,不肯告诉她真相?
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第二天早,半梦半醒间,骤然被一声划破耳膜的电话铃惊醒。
“婳婳,祁慕白出事了。”
……
网络上,海大白天竞赛颁奖典礼现场的少年被一名冲出来的疯女人指责杀人犯的的视频被火速播放、转发,一夜之间一跃登顶热搜前三。
不仅如此,就在一小时前。
一个扎着头发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坐在医院重症监控室内,身旁躺着一位头缠着层层绷带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女人拿着手写信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控诉祁慕白六年前企图放火烧死自己儿子未遂,导致孩子成了躺了六年的植物人,花光了家底,毁了一个家庭。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主角偏偏是家财万贯的祁氏太子爷,舆论瞬间被各大媒体带起,纷纷惊叹表面看起来优秀完美的继承人背地里居然是个杀人恶魔。
风声鹤唳,原本对祁慕白赞不绝口准备掏出投资金的企业家们,无一人不躲闪不及,别说抛橄榄枝了,连夜澄清不认识祁氏少爷。
【卧槽,真的假的?他那么帅,发明了不少专利,居然杀过人!】
【三观跟着五官跑,不管,他杀了人我也好爱啊!】
【楼上的,你跟着许沁喝粥去吧,他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首富儿子连杀了人都能压下来,我们普通人还有活路吗?!】
【顶顶,建议这位妈妈去报法院上诉,未成年杀人也是要判刑的,法网恢恢,这种基因里就是杀人犯的劣种就该牢底坐穿!!】
【毕竟是亲妈认证过的杀人犯,没跑了,他妈也不是啥好人,建议严查。】
【支持+10086,祁慕白什么时候死啊,信女愿一年不买谷换他出门被车撞死。】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如潮水般卷来,往日祁慕白的形象被众人捧得多高,多风光霁月,现在就有多人嫌狗憎。
叶芝婳眼眶都湿了,心里涌起漫天的闷窒和悲哀,立马给他打电话。
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冰冷女腔。
她急得给她发短信,所有联系方式都打了个遍,无一不例外被拉黑了。
“魏延泽,他现在人在哪?!!”
魏延泽没想到她反应那么激动,赶紧道,“慕嫂你别激动,他现在人没事,好好的,你千万别出门,也别来找他!”
“人不是他杀的,他一定是被陷害的,我现在必须陪在他身边!”
叶芝婳执拗地咬着牙,拿着钥匙匆忙出了门,又给宋彧打了电话。
“你自己都保不了你还管他?你现在明哲保身对你和他都好。”
宋彧声线镇定淡漠,叶芝婳急得就快丧失理智,齿关都在打颤,“宋彧我求你了,你肯定知道他在哪。”
他发来一段街拍视频。
祁慕白正从一个街角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袋,被马路上涌出的几个路人猝不及防泼了一身的血红色油漆。
哪怕少年戴着帽子口罩,还是被人认出,追在屁股后面连声唾骂。
少年眸中闪过一抹厌烦,神色漠然地往前走,对身后不断砸在身上的水瓶、杂物、书本置若罔闻,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叶芝婳的心像是被狠狠揪紧了,透过那个身影好像看到了——
遥远的,过去的,自己的,缩影。
“小姑娘,你就是zhizhi吧?”
小区保安将她拦住,将门卫窗口的一沓牛皮纸递给她,“有人给你的。”
叶芝婳一怔,心急如焚地拆着纸袋,心里闪过无数祁慕白给她的东西的猜想,是当年的真相、物证,还是关于这事的应对办法?
可翻出里面的纸,她一愣。
竟是一张填着她名字的马兰戈尼大师班的申请表。
背后还夹着一张给她订的今晚去法国的机票。
不过简单的薄薄两张纸,无比崭新,像刚拿到的,纸面上却泛着被紧攥出的皱褶,还有被仔细擦去的不易察觉的血色沫点。
视频七八秒就中断了,谁也不知道少年之后经历了什么,众人的白眼唾骂,欺凌,抢夺,还是斗殴。
只有那沓牛皮纸无比自由,如获新生。
叶芝婳身形猛地趔趄,哽咽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