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三个可以直立行走的“人”,驮着两瘫化作软饼的“人”,悄悄出了妫林。
听到马车内轰隆隆的呼噜声,又瞧见贴着好好的那道符篆,秋镜衣才算松了口气。
秋镜衣等人十分小心翼翼,努力不打扰到任何人,纷纷轻轻一跃,足尖点地,翻进了付津的家。
只是他们没有看见,在他们各自落地进房之后,墙角旁的一棵粗壮大树后面,悄然露出一个人影,被月光拉的老长,阴森恐怖。
翌日。
头昏脑涨的闻人姐弟,选择性失忆,全都绝口不提昨夜的丢人表现。
今日付母用饭的速度格外快,不多时就被付津搀进了屋内。
回来时的付津面有难色,停顿好久才开口道:“诸位,明后日我可能就要带着母亲,去信阳报道了,不知……”
司空闻言没什么反应,习惯性夹咸菜的动作顿了下,旋即转向另一盘清炒小白菜,挑了块卖相良好的菜叶子道秋镜衣碗里,随后道,“自然,叨扰阁下许多时了,本也是想着后日告辞,如此正好。”
不知为何,虽然付津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秋镜衣就是感觉,他好像松了一大口气。
心下不禁有些愧疚,若是为了捉鬼,却得耽误分家的仕途,结果还不好当面直接赶在走自己。
秋镜衣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地道了。
随后传音给司空:“我们快一些吧。”
司空回了个“嗯”字,但低沉的嗓音,好似魔咒一般,在秋镜衣脑子里不停回放。
鬼车有些无奈,“……主人。”
秋镜衣大骇,忘了灵台里还有个“宠物”,连忙道:“抱歉!”
随后又把脸埋在碗里,心道,真是太太太丢仙了……
如昨日一般,用完饭后,几个人就出来继续查找线索。
不过有了昨天了经历之后,秋镜衣司空子行三人同时觉得,应当指派一些其他的任务给闻人姐弟,以免大家都受伤。
司空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一挥,闻人逡的额头上就隐没了一道金色的光印,随后道:“这是传音符,可以随意保持联系,必要时,我也可以看到你想让我看到的画面。”
闻人逡虽然是世家中的修炼子弟,但是这几天的见闻实在过于奇异,看向司空的表情不禁变得十分狂热。
瑚意瞅着没出息的弟弟,翻了个白眼道:“信阳可远着呢,我们……”
“嗷嗷!”
瑚意话音未落,秋镜衣就将鬼车放了出来,柔声道:“让他送你们去吧。”
鬼车忍受着那两道比岩浆还要炽热的视线,欲哭无泪。
送走了闻人姐弟,三人开始复盘昨天从鬼影那里获得的线索。
“那副骨架细弱光滑,盆骨是浅而宽的圆柱形,上方入口是横宽竖窄的椭圆形,应当是个女子的尸骨。”秋镜衣皱眉道。
百里文山眼中含笑地看着她,“容时博闻强识,子行佩服。”
司空斜睨他一眼,似是十分看不起这般拍马屁的行为。
“子行莫要取笑我。”秋镜衣讪讪地笑了,被一个什么都懂的人夸自己博闻强识,有些奇怪。
“不是关老大。”司空突然冷冷地冒出一句话,打断两人之间的互相恭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二人还瞬间理解了司空的意思。
他说,那具尸骨,不是死去的关老大。
秋镜衣一怔,“没错,看来我们还得先确认这具尸骨的身份,那么,死去的关老大,尸骨又被放在哪里了呢?那鬼影也十分奇怪,好像是……”
“是故意引我们到那里去的。”百里文山接话道。
秋镜衣点点头,“可是鬼影又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去妫林呢?”
……
沉默半晌后,三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答案。
此刻他们再次站到老黄的门口,心情有些复杂。
一般村落附近如果有闹鬼的现象,村民大多会绝口不谈。马夫会告诉他们妫林的事情,也只是因为害怕,人之常情。
而山梨村内第一个告诉他们妫林之事的,就只有老黄了。
是他,状似无意告知秋镜衣等人妫林的事情,从而才会遇见鬼影。
“又来啦。”老黄好似专门等着他们一般,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这让三人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怀疑。
秋镜衣上前去,表现出友好,“叨扰了,不过今天前来,我们有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阁下。”
老黄放下手中的扫帚,拽拽衣角,答非所问道,“今日那姐弟没来?”
震惊于老黄的敏锐程度,秋镜衣有心试探道:“啊,他们今日……去了信阳。”
老黄手中动作一停,肿胀混乱的面孔之上,竟然也能看得出一丝挣扎与……痛苦。
几人对视一眼,老黄果然有问题。
他叹了口气,侧身让出路来,“诸位,里面请。”
进了屋子,秋镜衣反射性地捂住口鼻,怎地一股……尸臭味。
屋内十分整洁,虽然简陋,但也足够一个人好好生活。
物品摆放很有规律,想来是为了方便自己不能视物,固定了物品的摆放,就不再需要用眼睛分辨,只需要记住位置即可。
之前由于老黄言行之中的敏锐和坦然,与外表身份所展现出的大相径庭,秋镜衣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夹盲。
如今看来,倒是真的看不见。
未等几人发问,老黄先发制人道,“你们去了妫林?”
没有人说话,老黄兀自点了点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果然。”
百里文山仔细地观察着他,举止谈吐全然不似乞丐,要么是家道中落沦落至此,要么就是……自愿。
“敢问阁下,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般的呢?”
老黄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道:“坐下说。”
果真是个讲究人,家贫但不落下待客之道。
连不速之客也好言相待。
司空看了眼破碎的泥茶杯,没有嫌弃,喝了一口。秋镜衣微微讶然。
老黄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动作,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半年前吧。”
随后话锋一转道:“你们今日来不是为了找出那具尸骨身份的吗?怎地纠结我一个老头子作甚。”
司空眯了眯眼,淡然地盯着老黄双眼,道,“不错,阁下可否告知线索一二?”
“当然,如果不想你们知道的话,我又为何要你们去那鬼地方呢?”
他竟然主动承认了!
百里文山眉头一挑,依旧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子行就喜欢与您这般爽快之人说话,不拐弯抹角。”
老黄冷哼一声,“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但是,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秋镜衣心道,果然,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阁下请说,如果要求合理的话,我们定当竭力。”
虽然早就瞎了,但老黄此刻仿佛透过面前那扇门,远远望着什么地方,叹了口气道,“付津并非你们所想那般。”
秋镜衣大骇,老黄怎么会知道付津?
不禁疑惑道,“您知道付津,可他即将走马上任信阳的新任知县呀!”
言下之意,他即将为人父母官,怎会品行失德呢?
司空和百里文山倒没什么反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这令秋镜衣十分怀疑自己的判断。
老黄但笑不语,“你们且先去确认那尸骨的身份,我的要求……待你们查明真相之后,自会告知。”
秋镜衣迷惑了,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司空却十分利落地点头,“阁下请说。”
老黄道:“沿此街,向西行至尽头,赌坊旁边的胡同拐进去,有家布料坊,进去之后说你们要找一个人就可以了。”
秋镜衣问:“什么人?”
老黄面上又浮现出一丝瘆人的笑,缓缓吐出两个字。
“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