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化城内。
此番有备而来的司空,同肩上那只幼小的重明鸟,再次落地,已然心境不大不同。
司空摸了摸重明低下来迁就自己的小脑袋,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低语着,“小家伙,可莫要叫我失望,去吧。”
话音刚落重明就闪烁着一双明亮如烈日的双目,斗志昂扬地飞到半空中,俯瞰着整座赤化城,尚未丰满的羽翼闪耀着金光,在空中拍打着。
司空在下面随意掐了个隐身诀,双手开始纷飞地结印,周身逐渐以其站立点为圆心,绕起阵阵风旋。
“十方烈阳破目术,起!”
霎时间,空中的重明鸟体型暴涨十倍不止,一双赤金目倏地发射出阵阵金光,空中如复制一般地,成百上千双眼睛同时张开,一寸一寸地扫描着整座赤化城,连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登时司空连接了重明的视界,一帧帧画面轮番在他眼前飞速掠过,形色各异的人物一闪而过,如走马灯般。
突然一人一鸟同时感受了一股强大的屏障。
司空面上禁不住溢出一抹邪气十足的笑,薄唇轻吐,“找死。”
刚刚送走瑚意县主的百里文山,看到空中突然闪烁的金光,身上倏地一阵威压逼得他险些没有站稳,咬紧了牙关没有去看身后的秋镜衣。
刚想以血结印,加固她身上的屏障,却只听“砰”的一声。
结界,碎了。
黑暗中,见着一节红烛倏地灭掉的公子兰,白面紫发,只觉得有些无趣,语气天真地呢喃着,“被破开了呢。”
怀中白狐不满地嘶叫了一声,又闻有些邪魅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慵懒地仿若俯视蝼蚁一般,吐出一句。
“真慢呀……司空。”
百里文山还未来得及回头去查探秋镜衣,就看见一双竹意勾丝登云履,施施然闯进了自己的视线。
“衣衣……”
她叫容时!!
才不是什么秋镜衣。
百里文山目眦欲裂,眼中好似快要沁出血来,胸中千遍百遍的嘶喊着。
“司……司空?”
秋镜衣一双星眸瞬时间睁大,仿佛空气凝滞了一般,愣愣地看着好似刻在自己骨血之中的那个面孔。
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百里文山不愿承认,那两个字里,包含着多么明显的欣喜。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着。
待重新的睁眼的瞬间,灵台已然一片清明。
“衣衣……”司空眸色中的挣扎与痛苦,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脚步不自觉向她迈去,却突然被身前的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只听面前之人,声音淡淡响起,语气中的占有和防备之意,毫不掩饰。
“阁下可是容时旧友?”
百里文山随手整理了下衣袖,慢慢起身,和身前突然到访的这位不速之客,平视了起来。
和司空对视半晌,百里文山竟丝毫不怯场,两人一来一回的眼神交锋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招。
百里文山仍一派温润如玉,礼数周全的模样。语气和善亲切,只是眼内寒凉如玄冰,直达人心底。
司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审视中带有危险的目光,锐利不可直视。
“她叫秋镜衣。”语气冷淡,但十分笃定。
百里文山面上似有惊讶,反应了一下,笑着答道,“抱歉,差点忘了,初遇容时那天,她好似是这么同我介绍自己的。”
房间深处的秋镜衣,见这场面有些不明,为何二人要争论起自己姓甚名谁。
虽然二人所说之话,落在耳中,再平常不过,但自己却能嗅出一丝不太寻常的火药味。
“司空,子行,你们二人且先坐下,不要站在门口了。”
秋镜衣回了神,朝那两人说道。
司空无视面前之人的示威之意,心下暗自有了计量,想必此人便是布下屏障结界之人。
虽然他十分确定,但此刻却不便当着秋镜衣的面,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听她口气,和与此人相处的状态,想必还不知晓面前这个叫子行的真实面目。
若是他并无伤害衣衣之意还好,若是存了什么坏心思,眼下倒是万万不能戳穿结界一事。
“容时……看来与这位公子,很是相熟呀。”百里文山扯出一丝苦笑。
“子行……”
“是,我与衣衣乃是旧友。”司空毫不掩饰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他只是从自己手中暂时偷走了衣衣一段时间,竟然妄想着,连名字都替她换了去不成?
百里文山眼神微眯,表现的很有眼力见,笑道,“如此,倒是子行不长眼,打扰了二位叙旧了。”
司空不言语,只冷冷地瞧着他。
停顿了片刻,没有想象中的解释,也并未听到让自己留步之言,百里文山的血液好似慢慢凝固了,回头僵硬地扯出一丝微笑,“容时,我就在一楼厅内,有事唤我便可。”
走出房间与司空擦肩而过时,二人都并未给对方一丝多余的眼神,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店内路过的小厮都看的一清二楚。
百里文山刚踏出门口,背后的房门便被重重合上了。
他的心口仿佛被插了一把刀,没有敢回头,也没有勇气继续偷听房内二人的交谈,脚步慌乱地匆匆下了楼。
这一离开,仿佛又回到了一千年前……
心痛宛若蚀骨。
房间之内。
“司空……”秋镜衣望着他,不过短短十日未见,不明白自己骨血中翻腾的那股震动从何而来,努力压抑着那股莫名的情绪之潮,低头理清了思绪随后开口。
“当夜我好似被人下了咒术,不知怎地,次日醒过来人就已经在赤化城内了。”
司空垂下眉目,从门口挪了过来,靠近秋镜衣,坐下了,“这部分,我已经从流风那里知晓。”
秋镜衣点了点头,“那我便说点你还不知道的吧。现如今祸烈山封印松动,神器仑云鼎即将面世,五大世家齐聚赤化城内,今夜,便会举办祭山大典之中的神女选拔。”
“封印已经松动了?”司空挑眉看向秋镜衣。
“正是,四日后,五月初五,乃是死神日。瑟罗门结界,将会在那日开启,所有意欲争夺神器之人,可尽数进入祸烈山。”
司空面上有不解之色,“城主竟然同意放所有人一同抢夺神器吗?”
秋镜衣顿了一下,毕竟世家众人商讨之时,自己并未在场,“我也是从瑚意县主那里听来的,好像是……卿尘公子的提议。”
司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桌上那白色瓷杯,思考良久后,缓缓开口,“这几日……”
秋镜衣屏气凝神,料想事关神器,他一上仙,必定是要替仙界出头的,只待他吩咐。
“你过的可还好?”
秋镜衣愣住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犹豫地开口。
“我……”
“我很担心你。”
这句轻飘飘的叹息,仿佛在秋镜衣的心上点燃了一把火,那火势燎原,哪怕胸中冰天雪地,也烧的如此这般肆无忌惮起来。
忽然很想冲进那个人的怀抱之中,告诉他自己十分欢喜这句关心,她过的很好。
但是她脑中有另外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样做是不对的,休要自作多情,上仙事务繁忙,你只是他手中一个尚未交归仙界审理的戴罪小仙。
倚红楼的事情还没完,怎能生出旁的绮丽心思。
司空这边等了她半晌,却只听见那边好似带着泪意的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