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秋,夜雨绵绵不断,雨滴打落在枝叶和房檐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直叫人心烦意乱。
秋镜衣草草裹了件纱衣,略带薄怒地走到窗前,关上了这扰人清梦的窗户,随后便继续安然入睡去了。
却不见房间斜前方,那一座石亭中央之人,负手而立。
百里文山一身黑衣独自欣赏着,那缠绵悱恻的春雨连绵,“都云,春雨贵如油,可容时却不大喜欢呢,要不然你就停了罢。”
男人神色暧昧地任凭雨滴连成丝线,点点落在手上,好似劝这雨赶紧停下,眼前又浮现出,方才秋镜衣赌气关了窗子的模样,不禁低笑出声来。
“啾啾……”
黑幕中,两只金腰雨燕一上一下,在雨中穿行而过,快如闪电,灵巧的黑色羽翼在空中仿若利刃出鞘。
一眨眼,便飞进了石亭之中,乖巧地落在百里文山手上。另一只雨燕速度稍慢,此时见没有了自己停脚的地方,十分不悦地叽叽喳喳起来,不停拍打着翅膀,在他头上一圈圈盘旋着。
“雨燕尚且成双成对,为何人影却只独独一个呢?”百里文山将手上那只先落下的金腰雨燕轻轻放在了自己肩上,才空出手去接另一只,语气中有万般怅然。
两只金腰雨燕脚上各绑了一张布条,只有将两张布条合在一起,才可以获得完整的信息,而金腰雨燕从来只成对出现,若有一只失踪或者死去,另一只绝不独活。
是以,用此灵物来传递迷信,是最为安全可靠的一种方式。江湖中规模最大的情报组织,便以此燕命名——双飞燕门。
百里文山十分细致地解开两张布条,又喂了它们一些吃食,一双金腰雨燕,这才尽兴而归,抖擞着翅膀双双飞走了。
双飞燕门在江湖中传闻已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门主从未在人前露面。多少人想要重金求购门中绝密情报,都上下无路,无处可寻。
世人都道,这门主是的顶顶的傻子,有这大笔的买卖不做,偏生办起了世外高人来,真是愚不可及。
百里文山将手中布条合在一起后,皱着眉头看完了布上所写秘辛,一目十行。右手轻轻一握,这秘辛旋即便化作齑粉,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他抬眼朝天边望去,东方日出隐隐破晓。
“这雨还真是懂人话,说停就停了。”
百里文山不置一笑,起身朝客栈走了回去。
翌日,雨后晴空万里,只是那满地落红徒惹得佳人神伤,悲戚地开始吟诗作对。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秋镜衣瞅着客栈下娇滴滴正在葬花的一堆女子,撇了下嘴。闺阁女儿熟读四书五经,这伤春悲秋的小心思,倒是也没见变得多么宏大。
听说今日,赤化城内又来了个大人物。
是以街上人潮涌动,人声鼎沸,许许多多赤化女子都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裳,描眉画眼,涂脂抹粉,对镜贴花黄,盛装相迎。
“今日怎地这样热闹?”秋镜衣歪着头,凭栏眺望着判若两人的那赤化女子,全然不似自己刚来之时见到的模样。
百里文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问什么便答什么,仿佛世间就算谁家的母鸡几时几刻地下了几颗蛋,这人都知道。
“想必是为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卿尘公子吧。”料想秋镜衣肯定还会继续发问,于是百里文山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位卿尘公子,六岁时就被选为太子伴读,皇宫中十五载,功名赫赫,率出奇谋,白衣卿相,温润如玉。他可是无数皇城女子的梦中佳婿呀,容时可从未听过他的名号?”百里文山言罢,眸中带着调笑的意味,深深地望着秋镜衣。
相处了几天,秋镜衣发现这人哪里都好,只一点,每每话一说多了起来,总是没个正经,要戏谑自己一番。
虽然短短三天,但是她却总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十分自然舒服,好似……很久之前两人便是这般相处模式。
秋镜衣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牵扯到了心口未愈的伤。
“咳。”神色痛苦地弯下腰,捂住了心口,那个暗红色的印记。
是了,自己在“梦”受的伤还没好,便被咒术控制着徒步走到此地。头一次秋镜衣觉得自己还真是命大的很,拖着这么个病秧子身体,竟还能苟活到今日。
“容时,你这伤……”百里文山神色紧张,语气犹疑,“不会的啊,这药里……啊,我是说,这么贵的药,怎会没有效果呢?”
秋镜衣敏锐地抓到了百里文山语气中的漏洞,紧紧抓住了他的袖腕,眼神凌厉,“你说,这药里,放了什么?”
她仔细地观察着百里文山的表情,试图找到破绽。
“容时,你……为何这样看我,这药里,唉,算了,本来怕你心疼银子没敢告诉你。”百里文上面上神色几变,最后支支吾吾道,“这药里,我让老板多加了以为血珊瑚!”
说完负气似的甩开了秋镜衣抓着自己的手,把脸别到一边,不去看她。
秋镜衣仔细地分辨着他话里的真假,血珊瑚么?所以这两天自己喝药时,才总是能品到一股甘甜的血味么?
登时,秋镜衣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刚刚的满腔质疑,现在全都化作了愧疚。他一个书生又能有多少银钱,竟然为了自己……
“子行……”
百里文山听到背后女子糯糯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试探性的讨好,这一声“子行”直唤的他心甘乱颤,霎时间满腔柔情化作一滩春水,哪里还顾得上与她置气。
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百里文山啊,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飞蛾扑火的傻子。
“好了,我知容时蕙质兰心,遇人遇事多加考量总是对的。”百里文山转过身来,看着秋镜衣有些自责的表情,柔声道,“只是……容时这样怀疑我,子行,很是伤情。”
秋镜衣闻言并不作声,只低着个头,安静地听他教训。
百里文山瞬间有些恍惚,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清脆的如银铃一般的声音。
“子行,你是这六界之中对我顶顶好的人,容时最相信你啦……”
声音渐渐飘远,百里文山的视线落回到秋镜衣身上,神色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