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弟,你放下我走吧!”
丸儿大声说道,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林岁没有搭理他,绞尽脑汁想着办法,但此时情急之下脑海里一片空白,勉强想到的几个法子都被他迅速否决。
光柱吞没了大半个山谷,从很高的天上看下来,山谷里黑白分明。林岁坚持了十数分钟,体力也终于是来到了极限,他再怎么天赋异禀如今也只是六品武夫的境界,能跑得过雪狼跑得过豹子,却跑不过这乌黑的神秘光柱。
黑暗一刻不停地朝他紧逼而来,他速度稍一放慢,漆黑的阴影便率先一步从后方吞没了他的身躯,他顿时有一种置身泥潭的感觉,双腿像是被藤蔓缠住似的难以使上劲,浑身的穴道被什么东西突然塞住,原本磅礴的力量如退潮一样迅速流逝!
“遭了!”
林岁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间不容发,他的神情在一瞬间狰狞起来,五官都在使劲,大喊了一声:“啊!”抽出最后一丝力气将丸儿从胸前推了出去,自己则仆倒在雪地上,脸顿时被冰雪埋没。
丸儿在雪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爬起来后手忙脚乱地往林岁奔去,厮声喊道:“林兄弟!”一只手伸出像是想把林岁从雪里拖起来。
但他的手伸到一半猝然僵住了,乌黑的光柱无声无息地吞噬了林岁的身躯,在他指前两寸的位置停了下来,他周围是纷纷扬扬的白雪,而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丸儿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竟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在雪地上,他像是在风雪里屹立了千年的冰雕,从眉毛到指尖都无比的僵硬。
乌黑的光柱在停顿了几秒后又以一个诡异的速度迅速收缩,它扩大时花了十数分钟,收缩时却只花了不过十几秒,丸儿怔怔地看着光柱退去,咫尺之处的雪地上原本卧着林岁,但此时却只剩下一地苍茫。
随着光柱的收缩,林岁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几分钟后山谷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白雪飘扬,寒风凛凛,了无人迹,一切皆如往常。丸儿伸在半空的手无力地耷拉下去,双腿跪在雪地上,木然的脸上挂着一双毫无色彩的眼睛,仿佛是失去了灵魂。
丸儿静静地呆了一阵,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先前的避风点,他放在这里的包裹完好如初,路边被林岁丢下的宝剑几乎与雪相融,握到手里传来刺骨的冰凉。
这一晚丸儿没有半点睡意,他用包裹里的铁锅化了一块冰,用烧出来的温水缓缓洗刷宝剑上的血迹,洗着洗着他的神情忽然呆滞了,脑海里闪过林岁的模样和他们在雪山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泪水悄然无声地洒落在雪地上。
“宝剑啊宝剑!你一定要保佑林兄弟平安无事呀!”丸儿红着眼眶说道,声音与山谷里的风雪一样凄怆。
宝剑没有回应,冰凌一样的剑身映照着地上闪烁的篝火,仿佛随时都会融化似的。
第二天清晨,丸儿慢慢腾腾地收拾好包裹,将林岁的宝剑放在身上,他的目光再一次从苍茫的山谷里看过,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林岁、雪狼、乌黑的光柱...良久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那些浮现出来的画面也随之破碎。
“林兄弟,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丸儿最后在心里祈祷,而后朝着山谷的入口缓缓走去,不久后他下了雪山回到了村子,张新财和妻子一直在村口的老树下等待,见到丸儿的身影神情一下子欣喜起来,走近后却发现只有他一人。
两人见丸儿形如枯槁,心里都是一紧,一个不好的念头窜上心头,张新财嗫嚅着问林小兄弟呢?丸儿沉默了一下后道出了昨晚的事,张新财夫妇听完丸儿所述,脸如白纸,小碧更是当场将头埋在张新财怀里抽泣起来,三人的心里仿佛笼罩了一层浓浓的阴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久后村民们也都知道林岁意外丧命雪山的事,都在可惜这个惹人喜欢的少年英雄,丸儿单独向唐村长说明了林岁长涯门弟子的身份,唐村长万年不变的石头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情绪,当即召集村民上山寻找林岁。近百名村民在雪山浩浩荡荡地寻找了两天两夜,没有任何发现,最终放弃,后丸儿多次冒险深入雪山也依然没找到林岁的踪迹,只能无奈放弃,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与张新财夫妇到雪山祭奠林岁。
而另一边,林岁被乌黑光柱吞噬后身体的温度在刹那间陡降,他仿佛回到了之前被妖风卷晕过去的时候,而这一次梦里的那个坏老头不再伪装,狞笑着把他的脑袋重重按在池底,冰寒的池水从口鼻倒灌,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冻僵了!
毫无疑问,林岁当场晕了过去!
...
寒气笼罩着林岁全身,从头发丝到指尖都被冻得僵僵的,他的脑袋像是被细绳从里面紧紧勒住似的,意识被放逐到了一个黑暗的沼泽里,他深陷泥足,无法挪动,死水覆盖到他的脖颈,气咽声丝。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根勒紧的细绳忽然缓缓解开了,释放了他晕沉沉的脑袋,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一丝清醒,像是深深的黑暗里亮起了一个光点。
林岁的意识重新回归到身体,首先传来的感觉便是脑袋又重又胀,里面像是灌了泥土,仿佛随时都会压垮脖子似的。他尝试着睁了睁眼眸,眼皮很重像是紧紧黏住了一样,又动了动手指,手指已经被冻僵了,怎么使劲都动不了半分。
“我是谁?”
“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会动不了?”
“我现在在哪里?”
...
问题一个紧接着一个地涌上心头,林岁此刻是满腹的疑惑,又过了许久他的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也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在最后关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丸儿,自己则被那道乌黑的光柱从后方吞噬了,而后就是绵绵不绝的寒冷。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心里不禁有些庆幸,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身上的寒气,他身体的大部分都被冻僵了,如果不及时恢复体温他仍然有丧命的危险。
林岁在脑海里思索着破局之法,忽然想起了舅舅教授的“太极极极拳”,其中的一门“吐阳呼吸法”正好可以用来对付眼前的困境!他怦然心动,没有半分犹豫,连忙按照“吐阳呼吸法”控制着呼吸,很快筋脉里就生出了一丝一丝的暖流,他小心地控制着那些暖流在全身流动,像是融化冰块一样恢复着被冻僵的身体。
这个过程很是漫长,几个时辰过后林岁最后一根指头才终于从冻僵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身上冷津津的,那是融化后的水。林岁的身体刚恢复温暖,四肢还有些僵硬,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发脏脏的,一条一条地贴在脸上,由于先前他半张脸紧贴着地面,此时脸上一半红一半白,还带着经历风霜的憔悴,衣裳也耷拉着,上面沾着褐色的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是狼狈不堪。
林岁这副模样要是被陈兰静看见了,一定心疼到心坎里去了!离开霞隐城一年时间都没有到,她原本清秀阳光的儿子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像是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某一天突然家徒四壁流落街头,紧接着又经历了瘟疫和大饥荒,最终在污秽的地沟里沦为了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