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已是黄昏,霞隐城的码头上人影窸窣,房屋延伸出一截阴影,如往常一样围着一群衣着粗陋的地痞,地上堆着用来赌钱的旧纸牌,喝彩的声音掺杂着低俗的脏话,气氛显得很是热烈。
过不多时,一艘硕大的航船挂着白帆从远处的海线驶来,很快就抵达了码头,离得近了才惊讶这艘船的巨大,人站在船头下连看向天空的视线都被遮住。
“是秦家的商船到岸了!”
不知哪里窜出来一群贩卒在商船靠岸前就一拥而上,这个字号的商船出手是有名的阔绰,秦家也的确是霞隐城一个很有势力的家族,负责了城中大一部分的商业交易,秦家长女亦是如今霞隐城老城主很宠爱的一位爱妾。秦家商品大多来源于海外,对外商贸利益巨大,其实每年都有往海外驶出的船只,但因为海上游荡的黑鲨帮的缘故,大部分船只都很难顺利返航,秦家的航船则是例外——他们有七品武夫坐镇商船!
在霞隐城,或者说在整个长运国,七品武夫那都是稀少的存在,凭借熟练的武技和惊人的力量,以一敌百丝毫不在话下。有这种强者坐镇商船,即便是猖狂凶狠的黑鲨帮也不敢去随便招惹。秦家靠着这股本钱几年来迅速发展,又攀上了老城主这一棵大树,顺利成为了霞隐城三大家族之一。
牛大壮今天又输了钱,他玩纸牌的技术算得上不差劲,但在这群狡诈精明的地痞面前就明显有些不够看了,这点他心中知道却不是很服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心想,“我前天输的比今天还多,只要我一天比一天输得少,迟早有一天能转亏为盈!不过今天却不得不收手了。”
拍了拍已经空掉的口袋,应付几句后牛大壮从人群里抽出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一摇一摆的就往城中走去。
城里的路他早就摸透了,就算是哪天瞎了眼他也能凭着脚感知道自己在哪条路上。左转右转后牛大壮熟练地来到一处古宅前,红底金边的牌匾上是“林府”两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正与如今林家家主林建庭刚强的性格相称。
谈到林府在霞隐城的名声,就算是身为底层小厮的牛大壮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早在老城主到来霞隐城之前林家就已经在此扎根许久,那时候霞隐城还不叫这个名字,知道林家底细的人坟头的草都有几米高了。
霞隐城林、张、秦三大家族,林家的历史最为久远。虽然如今林家已经逐渐落寞,但两大家族包括老城主对其都是尊敬相待。
牛大壮没有资格从庄严的正门进入,绕了一圈后从林府的后门踏入,正院里传来一声声的稚嫩的喊声,隔了几堵墙传到耳内也显得清脆有力。
“喝!”
“喝!”
“少爷又在练拳了,”牛大壮竖起耳朵专心听着,“嘿!瞧这喊的!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以后莫不又是一尊七品武夫!”他想起了前几天回老家见过的二姐家的胖小儿,那小子比少爷要大上两岁,仗着一身肥肉成了老家的孩子王,带着小弟们散步时颇有一番巡视领地的意味。
“那臭小子徒有一身蛮力,若跟少爷这种练过拳法的打起架来,恐怕过不了十招。”牛大壮嘀咕道,这并不是他偏向少爷,几年前他有幸见过武夫对决——那是林老爷在挑选护卫总管,对决的两名武夫都是成名已久的好手,一人叫“四指鹰王”,形象是瘦骨嶙峋的冷面老汉,另一人叫“六指霸熊”,形象是膀大腰粗的络腮胡中年人,两人较量起来虎虎生风,院子里仿佛真有老鹰和熊在厮斗一样。
林老爷在一边拍手称赞,直夸二人好武艺!牛大壮和一群仆人则躲在远处墙角偷看,被二人紧张的厮斗牵动了呼吸,心中突突乱跳,整场对决下来险些没给他整窒息!
从那以后牛大壮就知道武夫与常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后面却又听说那两人都未被老爷看上,理由好像是招法太过凶狠、年纪太大等等,但据看门的护卫透露,林老爷自己的武技也极为深湛,那两人绑一起都不够他打的,从那以后林府便再没有招募过护卫总管,教导少爷练武的事也就由林老爷亲自负责。
牛大壮没有驻足很久,干完差事后天色黑蒙蒙的,铅云低压似乎有大雨在酝酿。正院里林建庭仰头看了看天上的阴云,默然皱了皱眉,妻子陈兰静对院子中心的小身影心疼地说道:“岁儿,今天便到这儿吧,大雨要来了!”
林岁没有动,正依父亲之言蹲着马步,稚嫩的脸蛋憋得红润润的,额头上是一颗颗细小的汗珠。林建庭受不了妻子逼人的目光,也温言道:“岁儿,今天的修炼到此为止吧。”
“是!”林岁这才依言收起马步,蹲得有些久了,刚起身不免身体摇晃,好在被他及时稳住,胸膛上下起伏,正按照父亲传授的方式很有章法的调整气息。
“呼——”
气雾从他的鼻子缓缓呼出,像是两条白线,随着他不断的呼吸,胸膛也渐渐趋于平稳,额头不再有汗水流出。
林建庭看在眼中默默点头,岁儿的悟性和毅力都出乎他的意料,相比年幼时的自己要胜过数倍,是练武的极好苗子,但同时这也是种无形的压力,使得林建庭必须严格的教导林岁,宝珠蒙尘的话他可就成了林家的罪人。
在林建庭看来,练武的核心就在于悟性和毅力,悟性远比毅力重要因为它决定了一个武夫的上限。霞隐城中最著名的武夫是秦家的那位秦福山,达到了七品境界,但岁儿的极限远不在七品,林建庭现今也只是教导其一些基础知识,若真想成为他的老师恐怕还不够资格。
“小翠,快带岁儿去沐浴更衣!”
陈兰静立即吩咐在一旁等候的丫鬟,林岁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恭敬上前的小翠露出一口长得很好的大白牙,称呼道:“翠姐姐!”小翠背着二老甜甜的勾了勾嘴角,柔声道:“少爷,请!”
林家小少爷待人温和,不管是林府的下人还是外面的叔叔阿姨对林岁都宠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