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窗外绵延不绝的大雨,一点一点吞噬着今日的进度条。
简昭和暮光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了,接近黄昏,窗外已经黑压压地一点也看不见了。
不久,有工作人员推了个小车,车上摆着许多小篮子,篮子上琳琅满目地装满了东西。
他拿着喇叭吆喝道:“今天是中秋,我们给大家准备了月饼,都过来排队领一下啊!”
看到月饼,简昭这才想起今天是中秋。
身旁的暮光坐起身,看向她:“想吃月饼吗?”
简昭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现下也的确有些饿了,她点了点头。
很快,暮光便走向了那发放月饼的地方。
简昭看着他依旧不急不缓的步子,蹙了蹙眉。
队伍排得挺长,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她将两个月饼摆在简昭眼前,问道:“一个是莲蓉味的,一个是豆沙味的,你要哪个?”
简昭反问:“你想吃哪个?”
“我都可以,你选一个。”那人含着笑容。
简昭没有再推辞,选了个偏甜的豆沙,她想,男孩子应该不会喜欢太甜的馅儿。
见她挑完,暮光收下了剩下的一个,重新坐在了她的身边。
简昭摩挲着手中的月饼,想起刚才那人的步伐,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暮光拆开包装的手一顿,侧头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走路的步子很慢,”简昭放下月饼,“你以前走路虽然也不匆忙,但却也没有现在这么慢。”
她弯下腰,想去查看那人的腿:“是不是之前受伤的膝盖浸了水开始疼了?”
暮光握住了她挥舞的小手,笑道:“之前膝盖的伤早就好了,又没有剧烈运动,也没有磕着碰着,怎么会痛?”
“那是哪里伤到了?”简昭望着她。
见小姑娘已经察觉,暮光叹了口气,动了动自己的左脚:“脚踝崴了一下。”
简知一下子想起了渡水时,暮光背着自己曾差点失去平衡的那一次。
她连忙问:“是不是背着我渡水的时候崴的?”
暮光点了点头。
简昭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漫上心疼,她很快起身,跑去医务人员那里要来了一点红花油。
她像是来时的暮光一般,轻轻掀起裤角,替心爱的人处理伤口。
大堂里泛着月饼甜腻的味道,和着红花油的辛辣气味在一起,却是这段美好记忆中一个回味无穷的记号。
与此同时,暮家大宅里,楚意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餐桌,看着一桌佳肴却是叹了口气。
暮娇娇从身后走来,搂住楚意的肩膀:“别担心了,团团之前不是发信息来了嘛,说路上积水了,两个人正在政府安排的救助点休息呢。”
“我知道,”楚意看向他,“可我还不是希望他们早一点回来,今天可是中秋啊。”
暮娇娇还没说话,倒是坐在椅子上的暮奶奶开口:“你啊,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有个单独时间呆在一起,指不定正甜蜜着呢,哪还想着和我们这群老家伙过节啊。”
这话说得楚意忍不住笑了:“妈,我们团团才不是这样的人。”
“呦,咱们团团多宝贝那个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暮奶奶毫不留情地说出了事实,惹得楚意一声苦笑。
是啊,他们都知道,自家的小子多喜欢那个姑娘。
暮爸爸看了看几人,拿出手机:“既然惦记那小子了,打个电话过去看看吧。”
酒店大堂里,简昭已经将拿来的红花油用得见了底。她拧好了盖子,又去洗了个手,这才坐回了暮光身边。
“好一些了没有?”她轻轻问道。
“嗯,”暮光看着她,“其实早就不疼了。”
“不疼也要擦药。”简昭说道。
暮光浅笑,拿起一旁的月饼:“饿了吧,尝尝。”
简昭接过拆开的月饼,咬了一口。
金黄色的面皮包裹着暗红色的豆沙,入嘴绵软,带着红豆特有的清甜。
她眼睛一亮,看向暮光:“很好吃。”
闻言,暮光俯身而来:“我尝尝。”
下一秒,简昭手中的月饼便缺了一块。
那人靠回了墙壁,餍足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简昭望着手中的月饼,忽然就脸红了。
虽说他们早就亲亲抱抱过,可是毕竟分手了一段时间,如今刚刚回归身份,却不想那人竟如此自然得走上了程序,抢她东西抢得如此明目张胆。
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低下头,顺着那人咬过的地方又尝了一口。
嗯,很甜。
一个月饼很快吃完,两人靠在墙壁上,抬起头,正好能够看见对面墙壁上开的一个小窗。
外面仍在下着雨,不过听这声音,似乎比来时小了不少。只是依旧看不见月亮,天空仍是像一块幕布一般漆黑。
忽然,暮光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暮光拿起手机,是暮爸爸打来的电话。
他看了简昭一眼,点击了接通,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好几个人的脸庞。
简昭没想到对面有这么多人,一时间吓了一跳。
看得出,手机是由暮爸爸举着的,不过暮妈妈也凑在一旁,后面是坐在椅子上的暮奶奶和暮爷爷,要是仔细看,还能看见不远处喝着茶的徐老先生几人。
看见简昭和自家儿子挨在一起,暮妈妈很快笑开了花:“你们俩这是和好了?”
简昭面颊微熏。
好像暮家所有人都盼着他们俩重新在一起,现在真的在一起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暮光看了简知一眼,眼中划过一抹笑颜,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晚一些我会带小昭回来。”
暮爸爸开口:“积水退了吗?可以回来了?”
“嗯,我听工作人员说主路上的积水已经在疏通了,应该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回来了。”暮光回答道。
“还要几个小时啊。”一旁的暮妈妈皱起眉。
“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们,我们晚一些会回来的。”暮光说道。
暮妈妈还想说什么,暮奶奶笑道:“我们待会儿就吃饭了,你们两个也不要忘记吃饭,月饼吃了没?没吃晚些回来家里还留了很多。”
“吃了,”暮光应道,“这里发了月饼。”
“那就好,”暮奶奶点点头,随即看向简昭,“小昭啊,东西找到没?要是没找到也别急,回来让团团帮忙找。”
简昭心间一暖:“奶奶,东西已经找到了。”
“那可太好了。”暮奶奶点点头。
暮光把话接过:“你们快吃饭吧,我会照顾好小昭的,你们别担心。”
“好,好。”暮奶奶挥挥手,示意暮妈妈好开饭了。
楚意也没再催促儿子,也点了点头:“那你们注意安全,回来路上慢点开车。”
“放心吧,妈。”暮光应道,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暮光看见简昭正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道。
简昭的睫羽闪动,喃喃道:“今天应该是团圆的日子。”
暮光看向她,只见她侧过脸来:“对不起,这个中秋让你不能在家过。”
暮光静静注视着她:“和你在一起过不是一样的吗?”
简昭失笑,心中的一点沉淀也消散了去。
这个中秋很特别,特别得看不见月亮,特别得淋了一整天雨,特别得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坐在一个屋子里待了一个下午。
然而,却也特别得温暖,特别得,珍贵。
她将脑袋枕在了那人的肩头,像是找到了依靠的舟,望着那扇小小窗户透出来的黑夜,心情变得平缓而微妙起来。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起来,台风似乎暂时歇了脚,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有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着:“现在我们在台风眼里,应该会有几个小时的停风停雨,从这里出去的几条主干道都已经疏通了积水,如果有想要回家的人在我这里登记一下信息,然后排队出去,路上注意安全。”
闻言,大堂里有许多人开始陆陆续续起身了,都在门口排着长队,安静的人群一下变得嘈杂起来。
简昭被这响声所惊醒,她睁开了还未褪去困意的双眼,沙哑着嗓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可以回家了。”耳边传来那人轻轻的回答。
简昭一下子激灵,坐直身体:“可以回去了?”
暮光望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大门的时候,果然看见了安静下来的夜。
暮光打开了手机导航,看了一眼,说道:“这里离我停车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过去把车开过来。”
简昭从两人和好时起就一直拉着暮光的手,现下听到他这么说,立马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过去。”
“你的膝盖受伤了,不好走这么多路。”
“不要,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简昭晃着他的手臂。
暮光无奈一笑,立马蹲下了身,示意简昭:“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简昭深呼吸了一口外头的清新空气,看向暮光,“我又不是瘸了,可以自己走,而且你的脚不是也受伤了吗?”
“我这点小伤早就没事了。”他如实说道。
简昭听完这话并没有理会,自顾自就拉着他往前面走。
“快跟上来啦。”她的声音飘在夜风里。
暮光站起身来,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两人便这样慢悠悠地走了一路。
夜晚的街道亮起了路灯,因为台风的缘故,此刻马路上居然没几辆车,有很多从避难点出来的人们都直接走在了马路上,宽敞的柏油路上全是人。
简昭和暮光也淹没在这片人潮间,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行,那里,是家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谁先抬起了头,发出惊呼,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喜声响起。
“是月亮,月亮出来了!”
简昭也循声仰起脑袋,果然看见了一轮圆滚滚的月亮出现在了漆黑的天空。
“团团你快看,能看见了月亮了!”她立马兴奋地冲暮光喊道。
暮光也抬起头,望着那轮圆月。
他们本以为这个中秋是见不到月亮了,没想到风雨停歇间,月亮还是赏脸见了他们一面。
国人总是有着这样的佳节情怀,在中秋这天,怎么能不见见月亮呢?这可是中秋的月亮啊,一年只有一次,是这天的独家限定。
“这个中秋,还是看见月亮了。”他轻轻说道。
简昭笑着点点头,依偎在他的身边,抬头望着天空。
他们驻住了脚步,两道身影靠在了一起,就这样静静望着那轮明月,无数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却惊扰不起一丝波澜,这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夜风吹拂起简昭额角的碎发,带过她含笑的眉眼,暮光轻轻靠在她的耳侧,悄悄说了一句:“真好,这个中秋,你也回来了。”
简昭的睫羽微动,继而是泛着星点的眸子眨了眨,握紧了那人的手心。
两人回到暮家时已经是深夜,家里人似乎都已经休息了,屋子里漆黑一片。
暮光拉着简昭的手,两人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上了楼梯,刚走上二楼,一旁主卧的门打开了。
暮妈妈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回来了?”
“你还没睡?”暮光诧异。
“你们不是还没回来嘛。”楚意开口。
闻言,简昭歉意道:“让您担心了。”
“没事,反正我平时追剧也要很晚睡,”楚意摆摆手,“现在看到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她一顿:“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吩咐厨房给你们留了点吃的,热一热就好了。”
暮光看向简昭:“去吃点东西吧。”
简昭摸了摸肚子,下午只吃了那块月饼,现在确实有些饿。
见她这副模样,暮光很快明白,看向楚意:“你去睡吧,我来就好了。”
楚意本想说话,看了看两人,想起自家婆婆先前调侃的话语,还是点点头:“那我睡觉去了,你们记得吃东西。”
唉,还是给两个孩子多一点单独空间吧,她这般想着,转过身回了房间。
暮光看着自家母亲的背影,眼中有暖流淌过,他看向简昭:“你先去楼上把湿衣服换了,我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吃的。”
简昭愣了愣,乖乖照做了。
脱下带着潮意的衣服,简昭才发觉身体冰凉得很,她很快换上舒适的睡衣,温暖的感觉溢满全身,让她整个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吸了吸鼻子,踩着拖鞋下了楼。
餐厅已经传来了食物的香气,简昭看见暮光站在灶台前,正拿着勺子从锅里捞起饺子。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将装好的一碗饺子放在了桌上:“快点趁热吃。”
奶白色的饺子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因为是刚出锅的,还冒着呼呼的热气,那烟雾散在空气里,平添了几分家的味道。
简昭的眼眶有些热,她坐了下来,拿着勺子舀了个饺子,轻轻吹了吹,很快便咬了一口。
热汤从唇瓣滑入口腔,带来了蒸腾的热量,有些烫口。
“你慢点吃,小心烫。”暮光将另一碗饺子也端了过来,坐在了简昭对面。
他这一坐下,才发现那人通红的眼眶。
他一怔,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
只见简昭摇了摇头,绵绵的声音溢出:“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
闻言,暮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戳了戳简昭塞得鼓鼓的脸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离开我。”
“再也不敢了。”简昭像个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
有些东西,总是要失去以后才会明白到它的重要性;而当这样东西终于失而复得时,那个时刻的珍贵也是无法比拟的。
简昭想,她再也不舍得放开眼前这个人了。
饺子很快一个个下了肚,简昭放下筷子,开始收起碗。
暮光见状,笑道:“碗放着就好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简昭摇摇头:“不是说过做饭和洗碗的不能是同一个人吗?你这身衣服还没换呢,你先去洗澡,我洗完碗就上来。”
暮光当然记得这个小约定,在小窝里,他们一直是这样约法三章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那我先上去换衣服。”
“快去吧。”简昭挥挥手,收拾起碗筷。
两个碗花不了多少时间,简昭来到楼上的时候暮光还在二楼的浴室里洗澡,暮家的房子是一座小别墅,每一层都有个卫生间。于是,她也拿了毛巾走去了三楼的浴室。
女孩子洗澡总是比较久的,在热乎乎的浴室里待得时间长了,简昭出来的时候整个脸颊都是红彤彤的,双脚也像是踩在云端一般软绵绵的。
她擦干了头发,往房间走去。
今晚暮光回来了,她得收拾东西去客房睡。
只是走到房门前,她发觉了门缝处透来的光,有人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