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数着时间度过,只因为从明天开始就是国庆中秋在一起的小长假。
然而,天公不作美,台风预警一遍又一遍响起。
顾伊担心航班取消,改签了高铁票,提前请假了一天回家;林珊报了兼职,假期的工资很高,她不想错过;至于杨羽歌,她和陈理计划了去青岛玩,也和顾伊在同一天离开了。
下课铃响起,只有林珊在她身边。
人群间爆发着欢呼与雀跃,校园里随处可见拉着行李箱往外走的人。
归家的思念是恶劣天气也无法阻挡的。
“几点的高铁?”林珊看向简昭。
简昭合上课本:“八点多的。”
“那我们快去吃饭吧,天气这么不好,你要早点出发了。”林珊站起身来。
简昭买了去苏州的车票。她从宋秩那里要来了暮光家的地址,她决定去找他。
拖着行李箱坐上去往高铁站的公交车,简昭的思绪有些飘远。
她还是没有勇气联系他,但是,她想见他。
有些话在电话中会沉没在冰凉的电波中,然而见面了,有了眼神的交汇,就算是无言也会不同。
去往高铁站的公交十分拥挤,今天有太多人都要启程去往各地。而她的终点,是那个人的故乡。
简昭到达高铁站的时候还挺早,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多小时。只是候车大厅人声鼎沸,找不到一个空位。
于是,她找了处稍微空旷的地方,依着墙站着。
有人推着行李箱从她的身边经过,却又忽地往返了回来。
简昭抬起头,看见了叶曦辰年轻的脸庞。
她的眼中浮现讶异,没想到在这遇见了他。
“好巧。”叶曦辰带着淡淡的笑容。
简昭点点头:“是要回家吗?”
“嗯,”叶曦辰说道,“我妈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趁着假期带她回家一趟。”
“叶阿姨也在这?”
“她坐在那边,”叶曦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方向,“那边还有空位,去坐坐吧。”
“不用了,我也快要检票了。”简昭拒绝了。
叶曦辰垂下眸子,复尔开口,“去看看我妈吧,康复以后你还没有见过她。”
简昭捏着箱子的手紧了紧,跟随着叶曦辰走了过去。
叶妈妈看见简昭很是欣喜,她拉上来了简昭的手:“过节要回家吧。”
简昭摇了摇头:“有事情要去别的地方。”
“就你一个人啊。”叶妈妈问道。
“嗯。”
“在外要注意安全,这几天不是有大台风要来吗?”长辈总是惦念着这些。
简昭觉得很暖,她看着叶妈妈还有些泛黄的脸色,忍不住说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休息。”
“这话曦辰天天说,我都记下了。”叶妈妈笑道。
简昭也笑了笑。
叶妈妈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车站的车次检票提醒响了起来,是简昭所乘坐的车次。
她看了看手机,也的确到点了。她歉意地冲叶妈妈笑道:“阿姨,我要去检票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我们下回见。”
叶妈妈点了点头,眼中却流淌着几丝明晃晃的遗憾与惋惜。
这个下回见,却也不知道何时会有机会了。
“妈,我去送送她。”叶曦辰开口。
候车厅人来人往,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叶妈妈的视线里。她叹了口气,却也什么话也说不出。
“天气情况很糟糕,你要去哪?”排着长队,叶曦辰站在简昭的身边。
“去苏州。”简昭坦言道。
闻言,叶曦辰的眼睛亮了亮,他脱口而出:“我去过那里。”
简昭有些意外:“那里很漂亮吧?”
“嗯。”
叶曦辰点了点头,却听见她轻透的声音响起:“那里是暮光的家乡,我很喜欢那儿。”
他的喉间有什么梗住了。
“你要去找他?”叶曦辰忽然明白了。
“嗯,”简昭的眼眸很是晶亮,“他就在那里。”
队伍缓缓移动着,简昭的步子离那检票口越来越近。
叶曦辰止住了步伐,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没入那月台,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伫立在原地,像一尊古树。
有人擦着他的身子经过,可他恍若无闻。
他刚来杭城的时候,简昭给他介绍了周边的城市,尤其喜爱苏州,他记下了,后来在一次周末亲自去看了看。
他去遍了那座城市里每一处好看的风景,他曾以为那是她喜欢的地方,他怀着无比幸福的心情走过那里的每一寸土地,而现在,他才发现,那个人喜欢那座城市,不过是因为那是她最爱之人的家乡,是她所期望的归属之地。
如今,她又要去往那个城市了,那个有他的城市。
而他,终归要回到那座装载满他们青春回忆的伤城,而那里,再也不会有她。
他曾在送给她的表白信上写下过这样一段话:
我是一座石桥,
忍受五百年风吹雨打,
终于等到你从桥上走过。
他所眷念的少女啊,真的曾来到了他的身边,只是,就如这首情诗一般,她真的只是在他的生命里停留了片刻,而后,走过了那段青春,离开了他的世界。
也许,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列车启动了,满载着无数人的乡愁与企盼走向了远方。
简昭攥紧了脖子上的玉坠,摩挲着那刻有团字的一面,眸中现出几抹憧憬与忐忑。
列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简昭按照宋秩给的地址坐上了出租车。
时隔一年,她再次来到了这里。
玻璃车窗隔绝了风雨,简昭看着街面星星点点的灯光,忽然就想起了一年前自己在景区园林门口等待暮光的时候。
那是暑假里她来苏州写生的最后一天了,她偶然遇见了他。
他们一起约好了晚饭,黄昏下,她站在园林门口翘首以盼。
路灯亮起来了,燃着暖黄色的灯光,像星火一般。
她在夜风中看见了他,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人好看的眉眼。
她好想念他啊。
车窗外的风景凝固住了,简昭从回忆中醒来,拖着行李箱站在了路边。
这里是她所陌生的地方,却也是那个人所熟悉的地方。
路灯在雨幕下显得十分昏暗,简昭只觉得这附近很空旷,入目是茂盛的绿植和坐落其中的点点屋檐。
她的脚步忽然有些踌躇。
真正近在咫尺了,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居然这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来到了那个人的家门口。
他大概会吓到吧。
简昭捏紧了伞柄,向前迈动了步子。
小区的路很宽敞,只是因为连日的大雨而有了许多积水,简昭只好沿着边上高一些的小道走。
有人与她迎面走来,脚步凌厉沉稳,巨大的伞身在小道上与她相撞。
简昭抬起了头,与那人对上视线,然后便是错愕与惊讶。
“大叔?”简昭的伞都打歪了。
暮娇娇也抬起头,在看见简昭的那一刻也是难以置信。
“你怎么在这?”这话是两个人同时说出来的。
简昭尴尬地笑道:“我来找人。”
暮娇娇看了眼她身边的行李箱,心下了然。
“大叔你怎么也在这?”简昭觉得自己和这位大叔十分有缘。
“我住这。”暮娇娇笑道。
简昭眸光微闪,心底冒出了一个猜测。
“你这么晚来找谁啊?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暮娇娇问道。
简昭看了他一眼:“大叔,你记得我和你提过我的男朋友吗?我前段时间和他分手了。”
“啊?怎么分手了啊。”暮娇娇故作惊讶。
“因为一些我自己的原因,”简昭顿了顿,“不过我后悔了,我想重新找回他,所以我来这里了。”
闻言,暮娇娇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现了一丝笑容:“你回心转意了?”
“嗯,”简昭点点头,“我想见他,也想见见他的家人,想要和他们道个歉。”
“和他的家人道什么歉?”
“我之前没有照顾好他,让他的母亲对我有了些不满。现在我想要挽回,当然要好好和他们道个歉。”简昭看着对方。
暮娇娇眼中划过一丝异样:“你不用在乎他妈妈说了什么,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简昭垂下眼眸,果然是这样。
她重新抬起头,看着暮娇娇:“暮阿姨并没有说错,我的确让暮光受到了伤害,对吧,暮叔叔?”
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像是鼓声,暮娇娇瞳孔一怔,望着简昭没有说话。
“您是暮光的父亲吧,”见对方如此反应,简昭原本的猜测已经确认了七八分,“之前在学校附近遇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们之间的见面也太巧合了。这次我来找暮光,又在他的家门口遇见您,我想,您大概是暮光的亲人。”
简昭想起之前原本反对着暮光留学的暮爸爸突然之间就松口了,联系她遇见大叔的情景,这一切就很自然而然地解出来了。
“我之前对您有不少冒犯的地方吧,不好意思。”简昭微微低头。
这下,暮娇娇就浑身不自在了。
小姑娘怎么突然发现了他的身份,这一下子两人之间就有距离感了,暮娇娇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小忘年交。
他摸了摸后脑勺,清清嗓子:“不用这么说,我也没告诉你我是暮光的爸爸啊。”
简昭歉意一笑:“对不起暮叔叔,我和暮光分手了,让您失望了。”
她还记得,之前重新遇见叶曦辰的时候,她曾摇摆过,愧疚于对方而不知道怎么补偿,是暮爸爸出现开解了她,告诉她遵从自己的心。可她重新遇上两难的事情,却忘记了暮爸爸曾经的话,终是离开了暮光。
暮娇娇听到这也叹了口气,他拍了拍简昭的肩头:“你不用和我道歉,你们分手的事情我已经从他妈妈那里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
简昭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他妈妈不该对你说那番话的。”暮光缓缓开口。
他前天去找楚意了解了情况。
一开始老婆并不想说这件事,是他一直追着不放,楚意才吞吞吐吐地说了。
“其实她在和你说完那番话以后就后悔了,”暮娇娇说道,“你们两个孩子的事情,她这个长辈其实不该参与太多。有什么问题应该是你们两个人去解决,她介入进来就会让你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
他那天听完妻子的转述就拧起了眉头,那些话怎么能和简昭讲呢?站在人家小姑娘的角度,男朋友妈妈说的这些话其实就是变相地在数落对方,是在推着两个人分开啊。
何况,他自己和简昭打过几次交道,对这小姑娘的性子其实了解得比楚意多。自己这准儿媳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容易胡思乱想,她这自己还没理明白的时候,被大人这么一推,可不是要乱了阵脚嘛。
好在这两孩子的缘分没断,小姑娘想明白了,亲自来找他儿子了。
“你不用在意我老婆说的话,我已经和她讲过道理了,她不会怪你的。你这次要来找暮光我真的很意外,不过那孩子不在家,他今天在医院给他爷爷陪床呢。”
“他不在这?”简昭有些失望。
“没事,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暮爸爸笑道,“今天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休息,有没有定好酒店啊?”
简昭摇摇头,他一心想着来见暮光,再说,国庆假期的酒店本就很难有空余,尤其是在苏州这么一个旅游风景多的地方。
闻言,暮爸爸喜笑颜开:“那正好,住我家吧。”
台风天的雨水一阵又一阵,从不同方向打来。简昭跟着暮娇娇走进院子的时候身上已经湿了好几片。
“我待会儿还要去公司一趟,台风天把电线吹断了,我得去处理一下,暮光他妈妈在家,你先休息。”暮爸爸把她送到屋檐下,然后冲里头喊道,“小意,咱们未来儿媳妇来了,快出来。”
闻言,简昭惊出一身冷汗,暮妈妈在家?那她一会儿不是要和暮妈妈共处一室了?想起之前和对方的小摩擦,她有些担忧。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楚意穿着睡衣,表情好奇又意外。
她看着站在自己老公身边的简昭,只觉得有些魔幻。她刚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来的未来儿媳妇?她的儿媳妇不是弄丢了嘛?没想到打开门来,还真的是那个不见了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