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从地平线上一点点燃起,阳光透过云层,穿过窗帘的缝隙,留在了地板上。
寝室里很安静,今天是一周里唯一一天没有课的日子,清晨没有一个闹铃响起,昨夜的温存持续到了黎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梦乡中。
直到阳光照耀在头顶,终于有人掀开了床帘。
简昭踩着软乎乎的拖鞋,慢吞吞地走去洗漱。随着她的起身,寝室另外三人也迷迷糊糊醒来。
顾伊嘟囔道:“几点了啊?”
拍着水乳的简昭回答道:“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顾伊有些吃惊。
“我们昨晚聊得太晚了。”林珊也醒了。
“快起床吧,好去吃午饭了。”简昭拿起梳子。
杨羽歌先下了床走去洗手间,窗帘被简昭拉开,寝室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她站在落地窗前,沐浴着秋日暖阳,笑容恬静美好。
午饭是四人结伴去食堂吃的,杨羽歌下午要去图书馆,顾伊拉着林珊去打网球,简昭则是出了校园。
走在熟悉的梧桐树下,简昭抬头看见了那个记忆中的阳台。
她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是啊,那个家门的钥匙,还在她的手里。
此刻,她竟格外庆幸自己之前忘记还掉这钥匙,否则,她就真的像是丢了打开那道门的密码。
电梯的数字一点一点跳动着,近了,近了,她走出电梯,伫立在门口。
走廊很安静,简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握着钥匙的手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她的呼吸急促而紧张,终于,咔地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的,简昭在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推开门。
再次见到熟悉的陈设,她的眼眶有些湿热。
她打开了鞋柜,看见了自己常穿的那双拖鞋仍安静地躺在那儿,似乎一直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她换上了拖鞋,走进了客厅。
阳台的窗帘是拉开着的,暖阳倾斜而下,整个屋子十分亮堂。
却也寂静得有些可怕。
她在客厅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圆圆。然后,她站在了暮光的房门前。
她可能真的是想他了,只是靠近了一点他的领域,她便已经嗅到了那人熟悉的味道,那种让她落泪的气息。
她推开了门,然而,入目是叠放整齐的被褥,独独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这一瞬间,简昭感觉一颗悬在空中的心脏忽地滚落了下来,连同她的身子也被拉扯着坠入深渊。
他不在这里,连圆圆也不在。
她开始疯狂在屋子里寻找起那人的足迹来,可是,一切都是空荡荡的,阳台的花已经枯萎了,冰箱的插头也被人拔了,就连那人的衣柜也少了许多衣服。
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
得到这个认知的简昭坐在了地上,可是再没有圆圆跑过来,像是对待曾经坐在地上的暮光一样围在她的身边。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人,不在了。
林珊和顾伊傍晚回到寝室的时候就看见简昭呆呆坐在椅子上。
“怎么样?暮学长怎么说?”顾伊放下球拍。
简昭抬起头,眼中是寂寞的失落:“我没见到他。”
“他不在?”林珊问道。
简昭垂下眼眸,默认了。
“可能是有事出去了吧。”林珊猜测道。
“他把圆圆也带走了,屋子已经空了很久。”简昭缓缓说道。
林珊一怔,开口:“打电话联系他吧。”
简昭蜷缩起手掌,亲自去找他是她鼓起万分勇气才迈出的一步,然而面对空落落的屋子以后,她有些胆怯了。
“我有些饿,先下去吃饭了。”简昭站起身来,避开了这个话题。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林珊的眉头微蹙。她转头望向顾伊:“她不肯找暮光了,你要不问问宋秩,看看他有没有暮光最近的消息。”
顾伊点点头:“我晚上问问。”
简昭走出寝室的时候外头正稀稀落落下着雨,天气预报说近期会有超强台风过境,这几天的天气都很不好。
她的心情和这天色一般,似乎也氤氲着无边的压抑。
老话不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鼓起勇气推开了那道门,却满载失落而归,再次蓄满那样的力气,并不容易。
她想起和那人最后一次见面,那个人说,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在那个他们曾经的小窝里等着她。
然而,他不在了。
誓言与承诺总是像风沙过境一般,来时猛烈,消弭得也无影无踪。
她的身影带着落寞,走进了雨幕中。
夜深了,顾伊站在阳台,拨通了宋秩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来被接通,屏幕上,宋秩背后似乎有许多人。
“你在哪啊?”见状,顾伊问道。
“一个同学生日,我们在布置活动场地,晚上要办party。”宋秩笑容灿烂。
“真热闹啊。”顾伊感叹道。
“嘿嘿,”宋秩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中秋也快到了吧?你很快也能回家热闹热闹了。”
“嗯,这周末就放假了,”顾伊点点头,却瘪起小嘴,“不过今年中秋和国庆挨在一切了,我们还比往年少放了几天假呢。”
“那也太亏了,对了,找我什么事啊?是不是想我了?”宋秩的眼睛像月牙儿。
顾伊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才没有,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闻言,宋秩和身边朋友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这里没有人打扰,你说说看。”
顾伊心下一暖:“之前不是和你说过简昭和暮光分手的事情嘛,最近,简昭终于被我们劝说动要去找暮光复合了,可是他好像不在这里了,你知道暮光最近去哪了吗?”
听完这些话的宋秩却是眉头一皱:“她又想和暮光复合了?”
顾伊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悦:“怎么了?”
“她之前为了叶曦辰那么容易就放弃了暮光,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回来?”宋秩的语气很不好。
顾伊一噎:“分手确实有叶曦辰的原因,但她也是因为太爱暮光啊。”
“什么她太爱暮光,她明明就是变心了,她和叶曦辰旧情复燃了。”宋秩气愤道。
顾伊有些糊涂了:“谁告诉你她喜欢叶曦辰了,根本没有的事好吗?”
“谁说的,暮光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秩这话一出,顾伊就慌了:“你说什么?暮光他以为简昭喜欢叶曦辰?”
“难道不是吗?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毫不犹豫和暮光分手的。”宋秩很笃定。
顾伊急得口齿都不伶俐了:“根本不是这样啊,简昭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暮光的好才选择分手的啊。”
这下是宋秩愣了:“什么意思?”
顾伊叹了口气,将昨晚听来的话一一告诉了他:“她一直觉得因为亏欠于叶曦辰而让自己对暮光的爱不够投入,不够完整,配不上对方全心全意的付出。她想让暮光拥有更好的爱,所以才放手的啊。”
宋秩缓了缓神:“这么说,她真的没有变心?”
“变你个大头鬼啊,她一直喜欢暮光好不好。”顾伊无语了。
紧接着,她连忙补充道:“所以暮光是不是误会了,他最近怎么样?为什么不在这里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在国外我哪能天天联系他,”宋秩说道,“我待会儿就打电话问问他。”
“嗯,你快去联系他,别忘记澄清一下这件事啊。”顾伊有些心惊肉跳,没想到自己还问出了个大秘密。
两人很快结束了通话,顾伊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跑到了简昭面前:“完了,简昭,原来他误会你了。”
雷雨天的夜晚看不见月亮,一身亚麻色衬衣的男子坐在床边,赏心悦目的容颜上却带着几缕可察的倦色。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拍了拍男子的肩头:“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没事奶奶,我不困。”男子脸上划过淡淡的微笑。
“哎呦,年轻人也不要仗着自己的年纪就把身体搞垮了,快去睡觉,你爷爷这里待会儿你爸会过来看着的。”老妇人摇摇头。
见对方如此坚持,男子点了点头:“好,等会儿我爸来了我就去休息。奶奶你先去睡觉吧,可别累着了。”
老妇人笑道:“好,我一会儿就去睡,我可不能再把身体弄垮了,不然照顾两个人你们可有得忙。”
说完,她又拄着拐杖蹒跚着步伐离开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忽然,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男子接起电话,听筒那头传来宋秩的声音:“暮光,原来简昭她没有变心。”
暮光一怔,继而说道:“我知道。”
宋秩有些意外:“你知道?”
“嗯,”暮光应道,“之前有过动摇,但是发现了一些事情,我确信,她还喜欢我。”
“吓死我了,”宋秩拍拍胸膛,“刚才顾伊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看来是真的。”
“嗯。”暮光敛下眸子。
“对了,你最近去哪了?听说你那屋子很久没人住了?”
暮光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人,眉间有担忧:“我爷爷摔了一跤,住院了。”
闻言,宋秩立马紧张起来:“爷爷摔了?怎么回事啊?严重吗?”
“最近雨天多,他晚上出去散步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身上有骨折,最麻烦的是头部也着地了,颅内出血的情况有些不好。”暮光在叙述这些情况的时候嗓音里透着几分不稳。
“怎么会这样,”宋秩忿忿道:“最近国内的天气确实不好,九月台风最多了。你就是因为这件事离开了学校吧?”
“嗯,我的研究生课题正好需要一些实地考察,和导师申请了跟随苏州考察团外出调研,晚上抽空来照顾爷爷。”暮光说道。
“那你这奔波来去也挺累的。”宋秩叹了口气。
“对了,你怎么想起询问我的情况?”
“还不是你那前女友。”宋秩挑起眉眼。
暮光对于前女友这三个字有些陌生,也有些抗拒。他脸色沉了沉:“怎么了?”
“我听顾伊说她想和你复合,好像去找你了,但没有看见你,这才让我问问你的情况。”宋秩回答道。
闻言,暮光有些阴郁的面容顷刻间如雨后晴天,他带了几分笑:“她要回来了?”
宋秩对于好友这副没骨气的样子很是瞧不起:“她回来你就接受啊?不管怎么说,当初都是她先说分手的,凭什么她想复合就答应啊,分手的时候怎么没问过你意见。”
暮光明白,好友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然而,他却摇了摇头:“宋秩,造成之前分手的局面,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这些天,其实他认真想了许多。
在得知对方还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开始重新思考起分手的原因。
他记得,分手那天简昭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无法确保未来的他们能够一直好好在一起。
那时候他以为是因为她爱上了叶曦辰,所以没办法保证和他在一起,但当这一切推翻之后,他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她害怕消耗完他的爱,她怕不能给他最好最完整的爱,她觉得配不上他的爱。
他的小姑娘啊,总是爱这样胡思乱想,殚精竭虑。担忧着和他的未来无法长久,担心浪费了他的时间,害怕耽误了他的人生。
于是,自作主张地,想到一个最坏结果下最稳妥的办法,便也推开了他。
她的决定多像曾经对待叶曦辰那样啊,同样的困境,同样的进退两难,却也同样推开了挚爱。
但,他不是叶曦辰。
他懂得她的良苦用心,也明白她的想法。
小姑娘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即使享受着幸福也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于是,她要做万全的准备,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
他的心口有些疼痛,心疼那个总是想保全每一个人却总是将一切搞砸的少女。
他看向窗外朦胧寂静的夜:“宋秩,她只是太爱我了。”
有的人,太爱一个人会把对方抓得紧紧的,生怕对方离开;而有的人则会衍生成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的好,继而把对方推开。
他是前者,而简昭则是后者。
“其实我之前也给了她太大压力,我的爱有些步步紧逼了,让她觉得沉重,”暮光缓缓说道,“所以当变故发生的时候,这问题就凸显出来了。之前我车祸住院,她就已经很愧疚了,后来又因为叶曦辰的事情没发现我发烧,我妈也对她有了怨言。所以,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了。”
他的眼眸中淌过看待珍宝般的小心翼翼:“可她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最好的。”
窗外又断断续续下起了雨,暮娇娇站在门口,听完了儿子刚才的对话。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之前妻子从杭城回来就和他说了分手的事情,他早就想去找儿子问问情况,只是后来遇上老爷子住院,这件事也就搁置了。
现下这么听下来,原来分手是这么一回事。
他摇了摇头,想起自己老婆在讲述这件事情时有些躲闪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问问情况。
寝室里,讲述完前因后果的顾伊终于接到了宋秩回拨的电话。
简昭有些木讷地坐在地毯上,还在回想着先前顾伊告知她的事情。
原来,那个人以为她喜欢上了叶曦辰吗?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他离开了这里?
“简昭,”放下手机的顾伊显得有些焦急,“暮光他爷爷住院了。”
不靠谱的情侣总是这样的不靠谱,宋秩回拨过来的电话里并没有传达暮光已经明白简昭心思的信息,只记得爷爷住院了这个关键信息。
所以啊,刚忧心完对方误会自己的简昭又开始担忧对方爷爷的身体了。
这一夜如窗外的雨声,也变得不平静了起来。
寝室已经熄了灯,简昭躺在床上,看着床板发呆。
他回去了老家,去照顾住院的爷爷;他误会了她,以为她爱上了另一个人。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枕头上。
那个家伙,怎么能这么想她呢?她爱的人,一直是他啊。
她翻了个身,抱起了放在床头的那把伞。
自从重新拿回这把伞,她就一直把它放在床边,就好像,能够回到那段错失的美好的初遇中一般。
她一定要去见见他,她要告诉他,她爱的人自遇见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变过。
她的眸中有坚定,攥着伞的手更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