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待在山上也是无趣,南宫杳杳便问春树,这附近可有好耍的去处。春树道:“师姐莫不是在仙山上待得腻烦了,师姐可是要下山去玩?这山下确有一处凡人都爱去的景致,叫作鱼梁浅水,本是一片无甚奇处的沙洲,据说一到夕阳落山时,天水一色,金光灿烂,甚是好看。”
“春树,你竟没有去耍过?”
“春树每日陪侍在仙君身侧,不便下山,师姐若想去玩,可让春融陪你同去。”
南宫杳杳一听正合心意,忙忙的去寻春融。
沙洲相当辽阔,于江水中铺陈数里,沙洲因中部鼓凸状似鱼脊,因而得名鱼梁。
清江水宽江阔,行至鱼梁沙洲因江心沙洲阻隔,江水分为了两股,自沙洲两侧分流而过,而后又汇为一处奔流而去。故登上沙洲需得摆渡,此处便有乡民以摆渡为营生,每日驻了小舟于江边等客。
南宫杳杳本只待唤春融陪她下山来耍,不想御南风亦肯同行,于是,三人一道结伴而来。
摆渡的小舟靠了沙洲,那撑舟的乡民却不肯收他三人的船费,说是瞧他三人是仙山上下来的,就不必使凡间俗物了。春融早已备了一包山上自产的山果赠与乡民,乡民欢喜收了,连连道谢。
踏上沙洲方知沙洲的沙质极细软,此处随着江水潮汐磨砾而生的沙石竟如大海边历经千万年淘洗的细沙一般滑爽。江畔之沙略呈淡黄,在阳光下泛出莹莹的光亮。近水处,多有小童赤足玩耍。
三人寻了一处平整的大石坐下,静待日落。
“春融,听说你是鸾鸟化形,我还从未见过真正的鸾鸟,画册上的鸾鸟那可是五彩长羽,金光闪闪,书上说飞起来翅展丈余,神气的很呢。你飞一个给我瞧瞧呗。”南宫杳杳自锦囊中摸出一包糖果,塞了几颗给春融。
春融仔细剥了糖果外裹的半透明米纸,珍重地将糖果放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咂摸起来,咽下一口口水后才一本正经地说:“南宫师姐,可不是我不想给你瞧,是师父教导,鸾鸟乃天下吉祥之鸟,不可在凡间随意显形。”
“师父规矩真多。春树与你一样,都是鸾鸟化身吗?”春融闻言点点头。
南宫忍不住笑起来,说:“难怪我跟春树打听师父的坐骑长什么样,他不答理我,他总不好指着自己说就长我这样吧,那日可把春树难为坏了。”春融也跟着笑起来。
“早先本是我在师父身边服侍,师父欲送南风仙君去天庭报效,便要我随南风仙君同去。天庭与仙山自是不同些,仙山之中皆是同门,天庭之中上有职份之争下有诸般杂事,身边没有个尽心的人可是不行。仙君饮下的每一口茶,身上的每一件衣,都必是我亲自料理。却不曾想,万般小心着,仍是出了那样的岔子。”春融说着叹口气。
南宫劝解道:“你对仙君尽心,你家仙君必是感念的,此事本没有你的错处,你又是何必。我看你家仙君待你亲善。”南宫扭头望一眼御南风,他只管望着远处,仿佛全然没有听见他二人絮谈。
天空中有云方可见霞之光彩,恰好这日天边浮云片片,正是观霞的好光景。
白的云偷偷变着颜色,由白而淡粉,只一刹那,光线穿透粉色的云层,射出灿烂的金光,云成了金的云,发出耀眼的光芒。天际线水天相接处的云霞色彩渐深,晕染出大片的粉紫,柔软明媚。天为幕水为镜,平静的江水中倒映出与天空之中一模一样炫烂的的粉紫、金黄。
三人静静遥望着满天铺陈的云霞。
天大地大,瞬息之间光影流转气象万千。
御南风又修养了月余,觉着身子大好了,便来与师父辞行,只说去凡间走走。
道衍仙君并不阻拦,下山无不可,可下山时需带上师妹南宫同行。道衍仙君道:“你此番下山,带上你南宫师妹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你师妹拜到我仙门虽时日不长,但与师兄们和睦相处,修习也颇有进益,正需多加历练。南风啊,一路上照顾好师妹,定要护她周全。”
御南风本不耐与人同行,但见师父如此郑重托付,也不好再推辞。
南宫杳杳不解师父之意,一脸懵的立在当地,她在山上耍的好好的,师父怎的突然要她下山去历练,这是从何说起?
道衍仙君将小南宫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说是让他护你周全,其实是假,你师兄虽在天庭效力多年,但毕竟江湖经验不足,此去凡间如有你在旁边照顾,为师放心不少。你且随他同去,可好?”南宫一听,师父这是将御南风交托给自己了,算起来御南风还是自己的师兄,照顾一下亦是应当应份的,便点头应下了。
“徒儿南风有仙力护持,为师并不担心,小南宫出门在外需得有法宝防身才好,为师送你一枚避水珠,可在危急时刻瞬间转移,哪怕是仙力尽失法力全无,这避水珠仍可发生效用。但此珠只可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意拿出来耍。”道衍仙君将法宝避水珠交与小南宫。
小南宫嘻嘻一笑,开口向师父要更多法宝。道衍仙君笑说:“给你更多法宝,你要藏于何处啊?”
“师父放心,我阿娘给我的锦囊便是极高明的法宝,可装尽天下一切好东西。”南宫拍拍锦囊说。
“好,好,你看着有用的便拿去。只是师父还有一事要交待,你二人到凡间后,行事俱要当心,不可随意使用仙法,仙法一旦加诸凡人之身必将反噬施法之人,这是天道,切不可违逆。好了,你二人且下山去吧。”道衍仙君言罢,又对着春融说:“春融,你就不必跟着去了,你家仙君不是回九重天,他在凡间行走用不着你陪。”道衍仙君招呼春融回转来。
春融一脸蒙怔,担忧地目送这二人下山去了。
御南风本想御风而行,南宫杳杳不愿,既是受了师父之命名正言顺下了山,自然要一路行走一路吃遍人间美食。一下山,南宫杳杳直奔马行,左挑挑右看看,挑选了两匹四岁口的骒马,与御南风二人纵马骑行。
“你打算去往何处?”南宫杳杳问。
“钟离城。”
“可是要去探查魔域。钟离城是离魔域都城幽都最近的一座小城。”
一路上,御南风并不答理南宫杳杳,面上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遇到天色渐晚住进客栈,御南风一进客房便关上房门歇息,南宫约他一同出去吃饭也是不理。南宫冲着房门挥挥拳头,又觉得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回到房中自从锦囊中取出日间买的灌汤鸡蛋卷饼大吃大嚼起来。行程亦有不凑巧的时候,露宿郊野亦是有的。御南风生好了火堆,便靠着树干闭眼假寐。南宫一边烤着番薯,一边咬牙,若不是出门师父有交待,谁乐意与这“地仙”结伴同行。
行至钟离城后,御南风才脸色渐平。
钟离城的确是一座小城,主街只有两条,交叉为一大十字,客栈、酒楼、药铺皆在这主街上寻生路。城虽小,也还算是热闹,街市门庭喧哗,贩夫走卒行商的算命的,来来往往最是人间烟火气。二人寻了一处看上去还算齐整的客栈住下。
南宫想着这到了钟离城,总该吃顿齐整像样的饭了,唤了御南风来到客栈隔壁的酒楼,照着大堂里悬的菜牌,点了两个热菜一个凉菜,让小二赶紧给招呼上。
菜尚未传上来,南宫取了筷篓中的筷子于桌沿摆放整齐,随口问道:“师父为何还只是仙君?”
一路上冷落南宫也有些难为情,御南风只好勉强答话,“以师父的资历,本该位列上神,只是师父不在意天庭的神职仙阶,不肯受封罢了。”
南宫“哦”了一声,又问:“你是如何拜到师父门下的?”
“师父将我捡回仙山的。”御南风仍是一脸淡然。
南宫叹服,师父随手一捡,便捡了个日后的“仙君”,师父道行果然高深。她想着本是闲聊不妨再多问问,便说:“你是师父自何处捡来的?你是凡人经师父点化为仙的,还是本就自有仙灵的?你既说名字是师父给起的,那你从前叫个什么名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聒噪”,御南风冷淡地丢下两个字,随即神情恼恨的起身走了。
南宫哪里知晓如何又得罪了他,莫名非常,冲了他背影大喊:“喂,你不吃了?”
小二端了餐盘正欲上菜,险些与御南风撞个满怀,待安置了餐食,小二笑说:“姑爷怎的不吃便走了,您二位是拌嘴了?”南宫瞪小二一眼,鼓腮赌气说:“别让姑爷跑了,你且速去与姑爷结了饭费。”小二立在一旁哧哧直笑。
好好的饭食不能糟蹋了,南宫一人自用,每样搛了尝尝,又吆喝:“小二,下碗面来。”
魔域都城幽都果然是阔大无比,城墙高耸,堑垒深沟,城中官道宽盈数丈,可并行数辆马车,而偌大的一座城里却并不见多少行人,显得鬼气森森。据说魔尊居住的宫殿叫幽冥宫,数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再无人见到魔尊本人,江湖传闻甚多,有说魔尊已死的,也有说魔尊不死不灭,是被仙界封印了元神囚在幽冥宫无法现世的。
御南风决定先去幽冥宫探个究竟。
幽冥宫位于幽都城北部,并不难寻,灰色的宫墙黑色的琉璃瓦,暗黑阴郁。漆黑高大的宫门上整齐排列着硕大的铜钮,熠熠有光,门上横陈着粗大的锁链,城墙外围有魔兵不断逡巡。
既然不便靠近,御南风与南宫只得寻一高处遥遥眺望。
自宫门向内三进的宫院正中矗立着一座大殿,以规制来讲应是幽冥宫的主殿斫神殿,此殿殿宇高阔,威仪逼人,丹墀分为三段,与环绕大殿的栏杆俱以汉白玉石雕刻而成,相比其他宫殿更显阔大森严。
有一人立于斫神殿侧边偏殿的正脊之上。
但见那人着一袭玄色长衣,外披玄色鲛绡纱长衫,骨骼秀丽身姿纤长。忽闻悠悠然一阵箫声穿魂越魄而来,世外仙乐般空灵,令人心旌摇荡。
临风弄玉箫,仙声飘天外。
那正是玉人何处吹箫,于风流云动处,清冷悠远,遗世独立,便胜却世间万种风情。
南宫不由得看得呆住了。
这是何处来的神仙人物啊。
“若我所猜没差,此人应是魔域的白氏族人。据说这白氏族人世居青州永宁,从不参与魔域纷争,世代为魔域看守尊族陵墓,尽职尽责。天庭一直对魔尊现状讳莫如深,魔尊既已有数千年不曾现世,现又有白氏族人在此现身,那么魔尊元神被封印的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御南风话说到一多半,南宫方醒过神来,原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并不是神仙,而是魔域中人,实是可惜了些。御南风说:“先回钟离城,再做打算。”二人纵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