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
黎润泽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个女子的母亲后来得救了吗?”
“得救了。不然那个女子怎么会对他们感恩戴德?”念珠答得很快,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个似的,“但横福当铺也不允许别人挑战自己的威严,那名女子见自己的母亲得救,便想要离开亲王府,横福当铺立马展现了优秀的售后处理,这次,他们给她全家都下了毒,在强烈的胁迫下,女子不得不继续做天潢贵胄的玩物。”
念珠柳眉紧皱:“故事的最后,亲王厌弃了那个女子,女子死于王府的一个角落,贪得无厌的亲王想拿回自己的兵权,却被横福当铺毫不费力地斩杀,杀他的人还是他曾经的下属。等王朝的统治者反应过来时,横福当铺已霸占了亲王的整个封地,甚至正在夺走这个国家的未来——一个时代就这么结束了。”
念珠不自觉地握了握黎润泽的手,总结道:“横福当铺擅长‘循环利用’,土地、财富、人力,是他们的营养,也是他们的追求。他们号称‘来者不拒,谁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事实呢?他们只是在实现自己的欲望。”
田野间忽然变得很寂静,天上的云游走在蓝布绸之间,黎润泽看向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手指,淡淡道:“你似乎很适应你现在的角色。”念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瞬的迟疑后,谎话信手拈来:“我是专业的。”
黎润泽不作评价,径自往前走。过于空旷的田野搞得念珠毫无方向感,她害怕了,拉住黎润泽的手道:“太远了,我们回家吧。”黎润泽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向她,很好说话地道:“好。”这倒让念珠有点琢磨不透他了。
“你觉得傅优容背叛你了吗?”黎润泽的话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他不会的!”念珠对他怒目而视,“优容哥哥是我最看重的亲人,他不会的!”
“为什么?傅萍是他的母亲。”黎润泽的眼睛透露出他对此很不满,但他的语调还是很平静。
“他和傅萍没有感情。”念珠看着土堤下的蒲公英,有些郁闷:“长川白府认为傅萍出身低微,教不了孩子有用的东西,就只允许白寒酥抚养傅优容。他们父子住的那个小院子,只要傅优容在,傅萍就不能进。我敢跟你保证,他这辈子见他娘的次数还没小时候偷偷跑到姑臧城见我的次数多呢。”像是要把所有的苦闷都甩出去似的,念珠晃起了他们相握的手掌。
黎润泽大大方方地偏头看她:“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对,很小。”念珠回忆不太起来了,“我能跑能跳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了。长川白府不待见葳蕤夫人的血脉,他们父子居住的那个小院子,基本上是没人去的,我......”念珠吞了吞口水,道:“他姨母——大姨,就是容妩,会悄咪咪地把他从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偷出来,送到姑臧城陪我玩儿,哪怕是在我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都不带有人发现的。”
黎润泽平静地向前。念珠拉住他,停下来不肯往前走了:“诶,你就不想问问我是怎么变成羽族公主,又变成长川白府少小姐的吗?”
黎润泽轻轻地拉走了她。
“那是过去的事了,对现在没有半点帮助,我还是问一些我能理解的事吧,你对傅萍了解多少?”
“你不是去了长川嘛?你觉得呢?”
“她好像是受害者。”
“也不是不能这么说。”念珠看向远方的绿树成荫,“她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白寒酥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友人,她却抱着一大堆衣服和针线说‘把你照顾好我就心满意足了’;白寒酥给她买首饰,她却把首饰当掉,换了白寒酥喜欢吃的柿子饼;白寒酥想要教她读书识字,她却说‘妾天资愚笨,一定学不会,还是不要浪费功夫了吧’。你见到她,就会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一直觉得长川白府迂腐,但在不让她抚养优容哥哥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他们是对的——那个女人,咎由自取。”
他们已经能看见榆树掩映下的竹屋了,屋子里那么多人呢,念珠正琢磨着这手要不要松开,黎润泽就主动松开了。这人究竟是要搞哪样?他真的想要通过玩弄自己的方式来给他的九族报仇吗?他是故意用这种时有时无的肢体接触把自己搞得心神不宁的?可......告诉自己要接近的人“自己接近她是有目的的”,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傅氏,或许也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苦衷。”黎润泽停在田垦上,说。
“可悲之苦?”念珠嗤之以鼻,“再可悲也不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溺死吧?她连人性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