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密了,青缇找了个幽静的地方,和念珠促膝长谈。念珠却一直盯着天上稀疏的星星,不怎么看她。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青缇问。
“没有。”念珠爽快地回答,“当时的情况下,你做什么决定都是有迹可循的。帮我是大义灭亲,帮月枝是行公主之责。你没有必要因为与我幼年时的那点情分犹豫踌躇,我也没有义务因为你的言而无信而把自己变成一个恶毒的人。但我始终认为,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情况下,你不应该轻易许下承诺。”
空气静谧了许久。青缇惨笑:“原来,这就是容妩之女。”
半晌后,念珠问她:“你呢,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我为什么是容妩之女?”
青缇拿出了先前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我不知道容妩殿下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当年全天池的人都知道与她私奔的是哲王。只不过她们觉得‘月枝的天骄之女被羽族最不受宠的皇子给拐走了’很丢人,便没有将此事昭告天下。如果你是容妩和哲王之女的话,金发碧眼,替身公主,圣女之身,就都可以得到解释。大成皇帝利用了自己弟弟的女儿帮助他稳定民心,羽族民众的传言是真的。”
幼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储君”是一个国家的“未来”,没有“储君”就是没有“未来”,没有未来的国家是不会安宁的,所以苏子晟才对遗失的女儿这么执着,因为他想要保住自己的皇位,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念珠拍着腿大笑,“可惜啊!你想错了一步。这是我娘的大计,旁人绝不会轻易发现的。我,的确是大成皇帝的亲闺女呢。”
这句不知道是戏言还是真话的笑话,透露着些许无奈,是一个女子在无情命运前的最后一声叹息,叹息过后,她将做回自己。
“这些哪里重要呢?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妹妹。”青缇给她倒茶。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比你小?我们分明是同一天生的。”念珠不甘示弱。
“你这么幼稚,当然得做妹妹。”
“我哪里幼稚了?”
“逃婚。”青缇缓缓地说了两个字。
“我不是逃婚来的!”念珠纠正道。青缇尝水的动作一顿,黎润泽说的“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假的”果然是真的。
“不是?”她装作出很好奇的样子。
“我就是来看你过的好不好。”念珠战术性地喝水,“要是不好呢,我就冷嘲热讽几句,让你难过一点;要是好呢,我就让你们大夏的东宫多一位太子良娣出来。”她戏谑地晃了晃手中的茶瓯,眼神里都是挑逗。
“你现在还想做太子良娣吗?”青缇问。
“不想。”念珠嫌弃地摇头,“用别人困住自己,太愚蠢了。”
“有道理。”青缇分外赞同这句话,“你要回羽族遗部吗?”
“谁要回去啊?”念珠发牢骚,“白平章对葳蕤夫人的血脉一律没有兴趣,答应收留我也不过是因为哲王府这么多年一直都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我要留在大夏,等我娘来。”
“容妩殿下会来?”青缇的问题言简意赅。念珠顿时像捡到了宝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怎么,你亲爱的小姑子没有告诉你啊?我们可是同门师姐妹呢。”
她满脸都是“你羡慕吗”的表情,见青缇不羡慕,她立刻详尽地解说道:“小时候我娘经常不在家,我爹告诉我‘她八成是去见自己的亲徒弟了’。当时我就想,能让我娘这么上心的徒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来,我在西凌花灯节上见到了她,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收她为我的师妹!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大度?”
青缇的眉毛轻挑:“这事儿,祈优皇后知道吗?”
“知道啊!”念珠一拍桌子。
“展开说说?”青缇温茶。
似乎是这些大事在心里憋得太久了,念珠义不容辞,她转头问红杏:“有麻瓜蘸酱吗?”红杏一愣,青缇挥手让她去准备了。
麻瓜来了,念珠继续说。
“容妩与风攸宁曾双双拜在风氏一族老族长的门下,但她们早就因为研究再造灵术而被逐出师门了。后来容妩劝惠泽长公主帮助风攸宁逃出风氏一族,惠泽长公主觉得与北宸未来的女王交好是件不错的事,便答应了。”
“她们俩曾做过一个约定:一辈子都不嫁人,一辈子都要潇洒下去。但风攸宁嫁给了夏玄帝,容妩感受到了背叛,她们就决裂了。”
“她们和好是因为韵仪的出生。韵仪在再造灵术上有惊人的天赋,风攸宁的重心在朝堂上,无暇顾及韵仪,便请了容妩来教导她。容妩把风攸宁的请求当作想要和好的信号,很不要脸地接受了。”
“统一战争中,即便是容妩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而损伤了风攸宁的利益,风攸宁也没有责怪她,反而是用‘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义’来劝慰容妩,这叫什么......惺惺相惜!”念珠包了一口硕大的酱瓜。
青缇浅笑:“好特别的缘分。可我怎么听说,韵仪正式拜师远早于你,是你觉得‘你比她大却要喊她师姐’很没面子,才让她做了你的师妹的?”
念珠大为惊诧:“你听过这个故事?韵仪已经跟你说过了?那你还要我给你再讲一遍?!”
青缇看着茶瓯中月亮的的倒影,十分委婉地说:“我这不是......想看看两个版本有什么不一样嘛。”她灿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