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林迁月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处一处不知名的地方。雕刻得极为精致的古风宅院,其样式颇有她当年在林家时的风格。华丽又精致、精巧又奢靡:绮丽到诡异的风格。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之景,确保自己完全没印象后,才犹犹豫豫地迈开了步子。
她越走越远,却发现自己又走入了另一处地方。
肆虐的火势不断蔓延,将她身前的建筑吞噬殆尽。林迁月仿佛能听见里头之人绝望崩溃地哭喊声。
她骤然想起顾方野和她说过那场火灾。
画面不断变迁。这时,她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鬼王府。
林迁月在心里念叨着这三个字。
此时她见到的鬼王府同她以前见到的不一样。它颓废、败落,即使过去华贵的建筑仍然存在,但因为世事的变迁,它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破败的滤镜。
鬼王府内空无一人,但却有一股经久不散的腐臭味涌入她的鼻尖。
女孩走进了她最熟悉的地方——大小姐的院落。
事已至此,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大小姐,你该出来了。”林迁月说。
一道独属于女子的清脆笑声在她耳畔萦绕,她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岳饮霜姿态高雅地走近她,脸上的妆容精致又妩媚,她红唇轻启:“你终究是知道了。”
“你故意让我知道的。”
岳饮霜不置可否。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的同伴怎么样了?”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
“那好吧,”岳饮霜语气有些遗憾,“那我只能告诉你,他们不太好。”
“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岳饮霜故意在这个地方停顿了几秒,颇有些恶劣道,“在这空间内,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一直被困,直到天道崩裂。”
林迁月静静地看着她。
大小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你不担心他们?”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把我送到你身边。”
“我只是觉得……”岳饮霜犹豫了一下,然后笑道,“也许是我很喜欢你呢?”
林迁月被她说得有些脸红,但还是镇定道:“你要是喜欢我,就把我同伴也一起救了?”
“不要。我喜欢你,你就只能喜欢我。那些男同伴,你就别惦记了。”
“所以,姐姐你这是吃醋了?”林迁月半开玩笑。
“是呀。”大小姐笑吟吟的。
「系统,怎么搞。」林迁月果断求助。
【当然是和她在一起啦!】
「……有点正形好吗?就看着顾方野他们困到那处地方吗?」
【他们会出去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但是需要你的努力。】
「?」
系统不介意给她一些提示:【你进入空间之后有什么反应?】
「身体挺不舒服的,算吗?」
【算。】系统说。
「但只有我一个人身体不舒服啊,我看顾方野就没什么感觉……」
【你确定他们没有吗?】
「什么意思?」
【也许他们有,但没有发觉呢?】
【进入这种层次的空间,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副作用的。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太一样而已。】
*
柳?
这修真界,只有一位姓柳的与裴应物有瓜葛。
这修真界,也只有这一位修士敢公开为裴应物说话。
——他叫柳青。
他直言裴应物幼时救过自己的祖母,且赡养了他祖母多年;养过几只流浪猫狗;与街坊邻居相处得很好……
他把一些很普通的东西展开来讲,以论述裴应物真的是一个很热心善良的好人。他说,裴应物可能是被冤枉的。
也许他背后另有其人。
也许他被夺舍了。
也许他遭遇了什么重创……导致性格大变。
“你是柳青的后人?”顾方野说。这句话本是问句,却被他说的极为确定。
“是。”
柳青后来死了。
随着裴应物罪孽越来越深重,这位唯一为大魔头辩护的修士也被那些受害者群起而攻之际。他们虽打不过裴应物,却可以将自己的仇恨发泄在一个毫无底蕴的修士之上。
毕竟恨比天高,一个普通修士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
柳青修为在一夜之间被废了个完全,又在一个月后活生生饿死。
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为裴应物说话。
难道真为了他那位早已亡故的祖母?
俞小:“你想替柳青报仇?”
顾方野沉下了脸。
他知道俞小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俞家俞长安,天资聪颖、功力高深,俞家一时势不可挡。但俞长安被裴应物杀害后……俞家靠山骤然倒地,境遇自然算不得好。
俞家最初本处于没落之际,是俞长安拉俞家上来的。俞长安走后,俞家没有底蕴,自然也就下去了。
但打个无背景的修士泄个气,自然是可以的。
俞小小冷笑道:“我一个俞家旁支,连正经嫡子都算不上,你盯上我做什么?”
更别说,他对俞家根本就没有归属感。
那种破烂的地方,恶心的环境……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我,还是柳青……”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管你们信不信,但不论是我还是柳青,我们都没有怪过俞家。”
俞小小自然是不信的。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么毫不计较的人,连生死之仇都不计较。
“我知道祖爷爷做的事情很让人费解……但我是一个,”柳云峥有些不确定道,“我是一个好人,也许。”
顾方野笑了:“没听过别人说自己也许是好人的。”
“因为好与坏的界限很分明,但人言行的目的却难以辨别。”柳云峥认真道,“但我绝不会害人,不会害你们,更不会有害整个修真界。”
几人不语。后来,顾方野道:“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柳云峥有些吃惊,但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欣喜。
“嗯,”顾方野道,“我相信你。这些问题,我只问一次。不管你回答什么,我都相信。”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道:“你来这做什么?”
“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确认裴应物的少时性格,仅此而已。”
俞小小往顾方野身后缩了一点。顾方野无奈道:“那你确认好了?”
“好像确认好了。”
“确认好了也没用,”顾方野没好气道,“我们现在出不去了。”
接着,他又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调查裴应物的深层动机……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人为了那么久远的历史奔走。
难道真是为了柳青那早已亡故的祖母?
他不相信。
柳云峥怔愣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确定,”柳云峥说,“只是想做,我就做了。”
“如果硬要说的话,”柳云峥想,“我只是……有点担心吧……”
“担心什么?”
“嗯……我说不上来……我只是……”他有些手足无措了,“我怕他如果真的是被夺舍了,那他若有一天灵魂归来,发现自己被众人唾弃,那他该如何自处?”
“若是他被夺舍了,我们提前发现,也许还能解决一些问题?”
“可他死了,”顾方野提醒道,“现在你去调查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是有意义的,”柳云峥反驳,“如果他不是被夺舍,也许他是遭遇了什么而性情大变……我的意思是,我们只要知道他性情大变的原因,就可以避免下一个裴应物的诞生。”
顾方野突然觉得这些话很刺耳。说来也奇怪,本来是很赤诚温柔的话,却让他觉得内心有一处地方如被针扎了似的。
他心里腹诽道,难道是他内心的恶被善击中了?也许他是一个很恶毒的人?
两人皆不语。
柳云峥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抱歉。”
他又苦笑:“其实我想问,你们是怎么冲破禁制的?”
“你又是怎么突破禁制的?”
“我……”柳云峥觉得如今瞒着也没什么用了,“我身上有裴应物的东西,骗过了空间。”
他让空间以为他是原空间的人。
“你们呢?”
俞小小两人对视了一眼,他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出去了。”
几人冷凝了一阵,最终是柳云峥开口说道:“我也许有一个出去的办法。”
灯影摇曳、月色溶溶。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池塘之外,神色清冷地望着眼前三个人。
他垂眸听着树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低喃道:“裴应物?”
“柳青?”
“他们……在说我?”
*
“青阳子还真是好运道……几个徒儿都很是出色。”说话的正是被誉为药仙的栖樾长老,她频频点头,看样子对文决和林迁月颇为赞赏,“举止大方,天赋异禀,实在是好。”
“可别说他那几个小徒儿了,他那大徒弟也是人中龙凤啊。”
“哎,别夸了,再夸青阳子要得意了。”
青阳子确实得意了:“当然,我徒儿自然是最好的。”
长老们被他的实诚噎了一下。
但青阳子还不忘商业互吹一下别人:“肖长老的徒儿也很不错嘛,武试第一,有前途有前途,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长老淡淡点头:“阿梓这次是碰巧了。文决若再修炼一段时间,头名指不定花落谁家。”
青阳子不好回这话,只尴尬地笑了几声。
这话题到这儿本该结束了,栖樾长老却叹了口气道:“道友们是从何而来的缘分?怎么这些天资聪颖的小辈全跑到剑宗去了。我们药修如今已没什么好天资的小辈了。”
绝弦宗的白蕴棠皮笑肉不笑:“我可记着温家那位独子天资很不错,在金丹期药修里也是顶有名的。”
她所说的正是温如墨。
栖樾长老叹了口气:“他的确天分尚可,可惜却不是我们门派的。”
云山药仙瑶萤笑了笑——她正是温如墨的师尊——柔声道:“栖樾可别妄自菲薄了,药宗弟子各个都是有本事的。我可常听旁人提起,药宗一位叫陆禾的小道友,身怀绝技,天赋惊人呢。”
谁料栖樾一听陆禾的名字便皱了眉,神色颇有些看不上。
“一个无甚天资的小辈罢了。”栖樾眉目淡淡,“我只缺一个能够继承我衣钵的人。”
瑶萤不太喜欢旁人总把天资挂在嘴边,随口说了几句算是应付了这个话题。
她细细想着那些日子里她了解过来的事情。
他们药修并没有什么“断情绝爱”的说法。她对于弟子的情爱自然也是不甚在意的。
她有一次凑巧听见几个内门弟子凑在一起讲温如墨的八卦,正好听见了“陆禾”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温师兄好像对药宗的陆禾师姐有!意!思!”
“真的假的??温家能同意吗?”
这位陆禾道友,在修真界也算是小有名声。
她作为药修,却在剑道方面小有造诣,甚至在符箓、书法、厨艺之道上也有些基础。她广接任务,广行善事……
瑶萤在了解她过后,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看得出,她这个徒儿表面上温温柔柔,内心的弯弯绕绕却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他唯一真心对待的,就是发小秦思齐了。
但他能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走得近,并且放任这些传言流通,说明他对这个女孩是有点心思的。
否则,以他的实力,扫平一些流言蜚语算不得难。
但……
连八卦的弟子都会质疑温如墨的恋情,更何况温家呢?温家是世家大族,难道真能放任自己的继承人和一个寒门姑娘自由恋爱?
更不必说,陆禾连药宗的亲传弟子都不是。
陆禾和温如墨走得太近,温家自然看不上眼,便派人在陆禾面前说了些有的没的……两人的恋情便无疾而终了。
这也是为什么,陆禾到现在都躲着温如墨。
瑶萤看着镜前眉目如画英气逼人的女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在药宗这种天赋至上的地方,是很难混出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