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遇当然记得。
那时她离突破金丹只有一步之遥,但却迟迟不见突破。见她不开心,江行策便主动帮她打掩护,让她去一处试炼境。
这是她第一次出太阴山庄。
后来她偷偷回家,却看见江行策被绑着,江岩对他使用家法,他却一声不吭。
她好说歹说才让江岩相信是她骗了江行策,一个人偷跑出去。
几天后,江秋遇如愿突破了金丹初期。却在金丹未稳之际,那颗属于她的金丹竟被硬生生剖了下来。她第一次获得父亲的笑容,居然是在这么讽刺的时刻。
她敛下倦色,笑道:“原来是秦兄,好久不见。”
“不过秦兄实在是好眼力,”她好奇道,“我与从前长得大不相同,秦兄竟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下轮到秦思齐疑惑了:“姑娘与从前长得别无二致,怎么会大不相同呢??”
接着他突然秒懂了,江秋遇一定是想让他夸她!他硬邦邦道:“江姑娘……姿容端丽……”他拼命在脑海内搜刮形容词,良久道:“江姑娘说的是,江姑娘愈发貌美了。”
他说的实在很生硬,就像是梁秋遇绑架了他一样。
梁秋遇沉默了,她觉得自己长有红斑还被人如此夸赞,那人要么眼瞎要么审美异于常人。
她也生硬地说道:“多谢秦兄。”
她总不能说秦兄好眼力吧!
看着他们的互动,方知命却感觉很不舒服。
他眼眸微沉,看起来颇有些委屈。
他发现梁秋遇不停将散落的头发往后撩,便将桌上的小镜子和发带递给她。
见梁秋遇神色讶异,他闷声道:“这发带是我之前买的,没有用过。”
秦思齐本来想说云舟上的丫鬟应该有女孩子的发带,但想到可能是他们小情侣的情趣,就不开口了。
梁秋遇道谢后,不经意间瞥了眼镜子。
镜子中的女孩唇红齿白,肌肤如雪……等一下,肌肤如雪?!她的疮呢???
她震惊地照了足足五六次镜子,但在秦思齐看来……嗯,看来江姑娘很爱美。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有。
她抬眼望向方知命,后者向她颔首,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等一下,她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默契了?
秦思齐感觉自己在这儿气氛怪怪的,便找了一个话题道:“方兄可是送江姑娘回太阴山庄?”
他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梁秋遇和方知命对视一眼,女孩眼睛闪烁道:“秦兄,好久不见,可否请您帮一个忙?”
“江姑娘请说。”
“秦兄可否让我们扮作侍从,同你一起进入太阴山庄?”
*
离太阴山庄大宴还有几日,林迁月一行人便到了山庄下的越水镇赏玩。
按理来说修士不会群聚在凡间老百姓的地界,但太阴山庄只在大宴之日开放,因此他们这群人才到了越水镇的客栈住下。
这客栈竟上上下下皆是修行者,林迁月带着两个小师弟在门口都看呆了。
刘刀一向对八卦很敏感,他看见前面有一堆人在大声讲些什么,便趁着林迁月缴银钱的时候凑过去听了。
原来他们在讲,昨天有一个店铺的老板被带到了衙门审问,说那老板面目生疮,丑陋逼人,接着又说起正阳剑派新收的弟子云裳依美貌非常……
刘刀越听越不对劲,他奇怪道:“这几位道友,你们不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吗?”
“这老板既然生了会传染的红疮,那为何她的店员没事,她的顾客却有事呢?”
被打搅的修者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人家衙门这么判就这么判呗。”
刘刀那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文决立刻扯着他的衣袖叫他别动。
“这位小兄弟,我这朋友说话太直,你莫怪啊,”说这句话的,便是拿老板相貌和云裳依比的人,“不过这老板面上长疮能传染的还出来恶心人,实在也是不道德啊。”
文决听了直皱眉,正巧这时林迁月缴完费用回来想问是什么事情,刘刀便有理有据地反驳道:“你我皆是修行人,怎能做出评判他人外貌这样没有道德的事情呢?这是其一。其二,你未知真相怎能妄自评判?你自己都说老板开店已有一段时间,生意火爆,那怎么会只有一位人证?”
林迁月听得一愣一愣的,正想开口缓和这样严肃的气氛,却听那人恼羞成怒道:“你又是何人?随意评判我的举止就是修行人的作风了?你是没见那老板面目狰狞才好意思批评我的……”
好巧不巧,乾来这几日没了住处,也和游青山一起窝到这客栈,陆禾的房间也距离不远。
乾来和陆禾正巧想下楼,正好听了个全程。乾来实在听不下去了,那个火爆脾气一上来就憋不住:“你给老子再说一遍?什么特么的面目狰狞出来恶心人,你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啊?你特么……”
陆禾拼命地拉着乾来的袖子,给他传音道:“你这个八卦门的卦修骂归骂千万别打起来啊!”
一看又多了一个人来骂他,那修者脾气也上来了。他名齐昊,乃是器法宗弟子。修真界器修少,他天资不差,在外头也是受人追捧的,现在被人骂了哪有不还嘴的道理?
“你又是哪个孙子出来凑这个热闹?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还管别人那么多?”
乾来那日和游青山被押到衙门,也有不少人知道。他们嘀嘀咕咕道:“这不就是当时那个被押着的店员吗?”
“诶!他身上挂着八卦门的令牌啊。”
在场八卦门的弟子仔细一看:“卧槽,这是乾来啊,他怎么还去凡间打工了?”
齐昊一听,就和他的朋友齐轩一起笑乾来。齐轩假装好心道:“这位道友居然这么穷吗?要不要我给你点啊?哦,还有这个在生气的小冬瓜,要不要哥哥给你点钱补补营养啊?”
小冬瓜刘刀握紧了拳头。
齐昊也跟着道:“师弟啊,我看这小冬瓜不懂礼数,定是什么小门小派出来的,你也别和他计较,咱们撒点灵石……”
林迁月忍不住了,她没等那人说完就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师弟讲话有理有据,你自己理亏……”
这时候,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左眼下有一颗红痣,看起来美艳非凡。他叼着一根草,眉眼中尽是不羁与纨绔,他悠悠道:“你们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啊?把小爷我都吵醒了。”
齐昊二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道:“顾师兄!我二人只不过在此闲聊,他们几人便上来找茬,对着我们一顿骂,实在是不讲理!”
顾方野也不管,只说:“那你们愣着干嘛?继续吵啊。本少爷继续睡了。”
林迁月怒道:“你身为师兄,不做好表率,师弟与人争执也不管不顾,你怎么当的师兄?”
顾方野也懵逼,他不就是想要睡觉吗,这女的这么大火气干嘛?他从小过得都是大少爷生活,没人敢跟他对着干。
他故意呛声道:“这位姑娘,本少爷与你无缘无仇,你凶我干啥?你骂他们啊。你别气了,本来就长得就那样了,越气越丑嘛。”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林迁月长得好看,但骂人哪有讲理的!骂了再说!
林迁月一听更气了,便一直同他理论。
乾来则继续和齐昊他们吵:“你们说啊!我就当人家店员了怎么滴?说别人长相,还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我都替你们作呕!”
刘刀也加入了战斗:“说谁小门小派呢!我师承正阳剑派……我们正阳剑派今天就咽不下这口气!”
众所周知,正阳剑派与万道宗身为剑道top前2的宗门,可谓是相爱相杀,互看互不爽。平常两家宗门的弟子也有互相报对方宗门名号“作恶”的事情。
本来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结果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修,她柔弱道:“这位道友,你分明……”
不知道为何,她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令混战中的所有人都一齐看向了她。
她实在是太美了,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她周身好像萦绕着仙气,宛若从天而降的神女。
她的声音弱柳扶风,娇声将这话说完:“你分明是万道宗的道友,怎么能冒充我正阳剑派之人呢?”
她身后跟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他筑基后期的修为令人望而却步。
林迁月暗道不好,她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文决,后才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这个女修,便是云裳依。
她一开口,全客栈的人都沉默了。
其实正阳剑派和万道宗的弟子互相冒充乃常事,但没有人把这事儿放在台面上说。
刘刀被她这话臊得不行,眼神游移不知道往哪看。
云裳依柔柔道:“诸位,可否看在小女子的薄面上,都不要吵了。”
那齐昊与齐轩两兄弟嘴甜,还经常送她法器,她蛮喜欢的。
“两位齐兄只不过闲着无事聊了几句,这位小师弟插话虽然不太妥当,但大家也不要计较了。”
刘刀听了立刻瞪着眼睛,他不了解修真界的人,就低声问林迁月道:“师姐,这人谁啊这么大脸?”
“顾公子……女子最是在意外貌,你怎能如此伤人心呢?林师姐天赋极好,容貌上略输一筹又怎么了?不似我……”
林迁月刚想骂人,就看见云裳依旁边又多了一个男子。这两个男子无声地站在他们师妹旁边,似是在给师妹做主。
而那个最高大的,便是正阳剑派的首席弟子,吴远乔。
见没有人插嘴,云裳依又露出一副善良柔弱的模样,说道:“这位可是八卦门的乾师兄?乾师兄……小女子知晓你也是别无他法才到这凡间做工的,我替两位齐兄向你道歉,……乾师兄,你可否看在小女子的面子上原谅他们?”
陆禾被恶心得不要不要的,她立刻给乾来传音道:“你哪里认识的这种茶里茶气的小师妹?她喊你乾师兄的语气好恶心,我们绝交吧!”
乾来连以前的仙盟少盟主方知命都得罪了,还怕这几个装腔作势的人?他立刻怼道:“你谁啊你?我干嘛看你的面子?”
林迁月在精神上给这个不畏强权的道友鼓掌,但在行动上不敢做表示。
刘刀却帮腔道:“这位道友说的是,这位姑娘嘴上说让我们和解,但言语里分明就是偏向这二人的!”
云裳依的三师兄——陆远之——自然认识林迁月等人,他淡淡道:“你万道宗弟子冒充我正阳剑派在先,谈何偏向啊?”
云裳依感激地看了眼陆远之,两人眉目传情,看得林迁月好不恶心。
她正准备呛声,却听那位不畏强权的八卦门弟子说道:“这位道友分明是在转移话题啊!谁管你们两宗的恩怨?要说就所有事情都放在一起说!”
“第一,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妄议凡间事。
第二,他们身为修行者,评判他人外貌,实令修真界之辈不齿。
第三,他们传播修真界不利言论。各大宗门分明平等,他们却直呼‘小门小派’。
第四,他们师兄抨击这位女修的相貌,你们小师妹也明里暗里贬低该女修的容貌。
敢问楼上这几位道友,可有此事啊?”
这客栈内骤然鸦雀无声,陆禾兴奋地给他传音:“牛逼啊乾来!帅死了!爹不跟你绝交了!”但她同时也给乾来点蜡。
乾来心想,当然帅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可是老板教他用在话本里的!他那本修真界女剑神,魂穿到一世家庶女身上的话本还没写完呢!
沉默三秒之后,刘刀也加入了乾来的阵营,他初生牛犊不怕虎道:“敢问几位道友,可有此事啊?”
在场的人无不被他们的不畏强暴震撼。
尤其是陆禾。
她痛恨世家子弟的嚣张跋扈,但从来都不敢吭声。
她自诩聪明通透,但如今,怎么连这两个小辈都比不了?
陆禾鼓起勇气道:“敢问几位道友,可有此事啊?”
三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视死如归的精神。
死!也要为了真理而死!
拒绝一切不合理!
林迁月拉着文决沉默着,但她此时情绪却很复杂。
吴远乔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才淡然开口道:“我师妹性子单纯,自然没有贬低林师妹相貌之意。林师妹觉得呢?”
这样高高在上的口吻,这样嚣张跋扈的语气。
林迁月本想反驳,但那人一开口便自带一股金丹期的威压。令她无法说出“不”字。
乾来等人也感受到了这股强劲的威压。他们不过筑基期,怎么能挺得过来自金丹期的怒气?
陆禾沉默了。她虽为金丹初期的修为,挺得过这威力。但……
突然,林迁月身后一股更加磅礴的气势涌进了这客栈内,将吴远乔的威压撞了个粉碎。只见一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男子迈进了这家客栈,身后跟着两个不引人注意的侍从。
他抬眸看着正在释放威压的男子,冷声道:“吴道友,在下师妹也性子单纯,在下身为师兄,怎能看着师妹被人欺负?吴道友,你说是吧。”
“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