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瓒一眼就看出了张牧文中的妙处。
慕远道看得是心惊肉跳,血压狂飙,
什么叫不赏德,而赏才?!
什么叫不赏庸,而赏利?!
这简直就是一篇暴论啊!甚至完全颠覆了大明律的治法!
最可怕的是,面对这篇策论,慕远道竟然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张牧此篇虽是大逆不道,但是言辞间竟然暗合圣人之道,让旁人生不出一丝反驳的念头,仿佛张牧说得话就是世间真理一般。
此之谓,文以载道。
慕远道啪的一声把策论按在棋盘上,再不敢多看一眼,他竟然心中隐隐觉得张牧说得有道理,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若是张牧说得有道理,那儒家先圣又算什么?!
不行!老夫绝对不能沦陷!
慕远道闭上眼睛,眼皮狂跳,想压抑住心情,可张牧策论中的每一个字还是不停地在他眼前狂跳,想抹都抹不去。
“慕大人,可否让学生看一眼?”
见慕远道完全没有听到,宋瓒从慕远道手下扯出策论,交给夏元吉。
夏元吉道了声谢,便扫向这篇策论,可这不看不要急,只一打眼,夏元吉眼中的轻视便完全被震惊所替代,
张牧所写,不是和我平时想得一样吗?!!!
不!不一样!
张牧所想要比我想得更加精深!更加玄奥!
就说这赏贪官、发养廉银的法子,我便完想不到!
赏贪官啊!
这完全就是和当朝圣上对着干!可偏偏张牧说得又比圣上有道理多了!
光是看了张牧这篇策论一遍,夏元吉就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仿佛是顿悟了一次,
平时不解而又模糊的点瞬间清明起来,而且还在原有的树干上生出了无数灵感枝丫!
任由这些枝丫延伸下去的话,自己的理论便会更加完整!
而最让夏元吉敬佩的是,平日里自己都不敢与旁人说这些财政理念,因为这些商人之法在洪武朝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
可是张牧呢?!
人家不仅敢说,而且还敢把这篇策论写在科举试卷上!
这代表什么?!
张牧不仅把科举当个屁,直接也把大明律当成了个屁!
这才是文人啊!这才是大才啊!
夏元吉不由热泪盈眶,心中满是感动,抽噎道,
“先生,可把这篇策论赠予学生?”
宋瓒笑了笑,“自然。这便是你的纸。”
“多谢先生!”
夏元吉大喜,连忙抹掉眼泪行礼。
宋瓒深深地看了夏元吉一眼,意味深长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夏元吉浑身一震,眼中再无轻佻傲慢之色,恭敬道,“学生受教了。”
宋瓒满意点头,宋瓒自小精通相人之术,打看到夏元吉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一块万中无一的美玉,只不过性情未定,还需打磨。
在宋瓒看来,天才分为三类,
自以为是天才的庸人。
世人认同的天才。
第三种则是…
天才们公认的天才!
而打磨夏元吉最好的磨刀石,自然得是天才中的天才。
宋瓒心情大好,仿佛张牧的出现就像是什么象征一样,各种天才妖孽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吉安府解缙、胡广、杨士奇
建宁府杨荣,
石首府杨溥,
应天府齐泰,
分宜县黄子澄,
池州府黄观,
还有眼前这位叫夏元吉的后生…
宋瓒看向棋盘,
仿佛看到了一个妖孽辈出的新时代!
而这些放在任何时代都可以独领风骚的大才,却碰上了张牧,
宋瓒咧起了嘴唇,他已经等不及看到这些天才挫败的模样了。
夏元吉将写着张牧策论的宣纸卷起放于袖中,不禁感叹道,
“天下何其大也,若是能与此人坐而论道,我定能受益匪浅。”
忽的,夏元吉想到了什么,何必要偶遇,自己何不直接去找张牧?
“先生!”夏元吉激动行礼,开口问道,“张牧可还是在北平?学生想要北上去寻张牧。”
宋瓒摇摇头,笑道,“张牧参加为乡试后,还未放榜,便被圣上派往倭岛了。”
慕远道两手一抖,虽然其现在知府之位虚有其表,但其人脉关系还是在的,做为正四品大员,自然对京中的事有所耳闻。
这件事,圣上竟然是交给张牧去办了?!
慕远道下意识与宋瓒对视一眼,不需多说,光是从宋瓒眼神,慕远道便解出了七八分。
是啊,如此奇才,圣上怎么可能不用?
恐怕不久的将来,张牧之名便要传遍天下了!
夏元吉闻言一愣,反应了好半天,也不解其中深意,只能苦笑道,
“张兄真乃谪仙也。不知多久才有机会与他见一面…唉!”
慕远道倒是摇了摇头,他与夏元吉所想完全不同,他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到这张牧。
在一个大时代中,是必定有主角的,很显然这张牧便是风云人物,而若是气运不够,与这等人物交往太密,反而会折损到自己。
慕远道年岁已大,也没有太多激情参与到政事漩涡之中了,不然的话,他为何任由安庆府吕家发展,也不愿上报给朝廷?
安身之道罢了。
如今这小老头,想的无非就是下下棋、写写字、拉扯一把那些有才学的后生,便也知足了。
宋瓒似笑非笑的看向慕远道,似乎知道其心中所想,人各有志,宋瓒倒不会强迫别人与自己想法一样。
君子和而不同,这才是大儒的胸怀。
夏元吉眉头一皱,奇怪道,“外面好像有打斗声?”
慕远道、宋瓒二人气息一敛,仔细聆听,果然外面传来的带甲之音。
慕远道苦笑道,“恐怕又是吕家人。”
宋瓒眼睛瞪大,虽在江东四处采风,但他主要还是住在杭州府一带,安庆府这边他来得不多,所以对安庆府的局势也不甚了解。
哐当!!!
还没等宋瓒开口,这间二进宅子的铜钉红木门便被一脚踹开,慕远道府内的下人连忙跑过来,惊道,
“老爷!不好了!官兵打上门来了!”
慕远道闻言,气得眉须尽颤,怒道,
“欺人太甚!这吕家实在是太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