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无瑕的墙面,清晰可闻的时钟走动声,扑鼻而来的消毒水气味,还有围在病床前的人。
任远山走到病房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任先生,请节哀。”
原本正站在病床边的医生注意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任远山,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不大不小。
其他在场的人同样听到了医生说的话,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任远山迈开步伐,朝病床边走去。
赵舒行是第一个看向任远山的,当他注意到任远山脸上的表情时,动了动嘴唇,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很难形容任远山此时的表情,出奇的平静。
可任远山的脚步却从来没有这么慢。
下意识的,他并不想面对躺在病床上的人。
等他来到病床边的时候,已经是一分钟以后。
医生看到任远山,伸出已经戴了白色手套的左手,将白布又往下揭开。
让任远山不得不面对躺在病床上的人。
任远山的视线终是落在她的脸上。
她安静,可是不会再对他笑了。
任远山不愿承认自己所看到的,赵舒意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还穿着明显大一号的病号服。
其实,哪里是大一号呢,分明是这段时间瘦成这样的。
任远山紧抿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先出去吧。”
“是啊是啊,让远山在这待一会儿吧。”
他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接着传来的是一阵阵脚步声。
原本站在任远山身旁的医生也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这个病房。
这个世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在那些人离开了之后。
任远山垂下眼睑,伸出右手,手指却是颤动着的。
他颤颤巍巍地终是触及她的脸颊。
她的脸颊是苍白的,完全失去了唇色,双眼紧紧地闭上。
他触及的,不过是一片冰冷。
任远山弯下腰,将盖在她身上的白布又往下揭开了一些。
他伸出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肢,小心翼翼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完全如平常般的举动。
可此时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意意,该怎么办呢?太用力的话,生怕你碎了。”
任远山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耳朵。
脸边能够感觉到的,亦是她冰凉的体温。
不,哪还有什么体温呢,只有一片冰冷了。
任远山闭上了双眼,掩去了眼里的痛苦和无力。
只有闭上眼睛才能不用看到吧,不用看到她这么苍白的面容。
也不用看到一开始他就能看到的,在赵舒意病床上那面墙上显示的数字。
是“0”。
黑色的“0”。
映在那洁白无瑕的白色墙面上,显得再清晰不过了。
可怀抱中冰冷的身体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没有看错,那个数字没有看错,怀中的人现在这副样子他也没有看错。
当他稍微松开怀中的人时,任远山一眼就瞟到了那仍然戴在她颈项上的那一枚红色平安符。
与平日里看到的鲜艳红色不同,此时看到的平安符,已经是带着灰败的暗红色。
他注意到那一枚平安符的时候,一滴泪水恰好滴落。
浸入那枚平安符里,快速地消失。
任远山是带着梦境中的这一个记忆从梦里醒过来的。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对的是酒店房间里的灰暗。
任远山瞬间坐直了身子,被窝里的暖气偷偷跑掉,取而代之的是冷气。
当冷气钻进他的睡衣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任远山抓紧了手中的被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人,赵舒意正躺在他的身旁,听那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睡熟了的。
任远山的目光移到赵舒意的脸上时,他的心脏无法控制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这是一种没有来由的慌乱感。
此时,在他的脑海中,仍然跳跃出来的画面是那个黑色的数字“0”。
不对,那个梦是不对的。
明明今天晚上,他还能看到那个数字是红色的“75”。
怎么可能会是“0”呢?
只要……
他一直按着现在的方法,那个数字一定不会变成“0”的。
任远山难掩眼神里的慌乱,双手无措地紧紧揪着被子,将被子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任远山想着,开始给自己慌乱的心积极的暗示。
他立马松开手中的被子,转而在赵舒意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一种熟悉的眩晕感又一次袭来,任远山睁开双眼,在这个时候清晰地看到了在赵舒意身后的那个数字。
从白色的“70”,上涨到红色的“73”后,便再也不动了。
任远山却仍旧在吻着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
足足两分钟,那个数字也不再有任何变化。
任远山不再弯腰,而是坐直了身体,眼前眩晕的感觉却越发明显。
他低头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清楚地看着“50年5个月10天”变成“50年5个月1天”。
果真如他所想,这一次变成了三倍。
任远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可刚刚看到的画面却无法遮盖他的自欺欺人。
三倍的寿命又如何呢?
他无法抹掉而事实仍然是:不管他怎么做,那个数字总体仍然是在减少的,甚至每天减少的速度在逐渐递增。
她的生命在减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