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菱的丫鬟回来了。
苏婉仪看见,抬起戴手套的纤纤玉手,朝她招了招。
“找点蜡烛来!这屋里太暗了。”
丫鬟没有动身。
“大小姐,阿碗姑娘她一向喜静,用不上蜡烛。”
苏婉仪听着别人喊着她的小名,心中不悦的很。
皱眉高声道:
“从今天起,我都要在这学礼仪,她需不需要灯,由我说了算,而不是让你来定夺!”
苏婉仪一向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她只是不好跟苏征聿背后千百年禁锢人的礼教硬碰硬。
她顺捋着白纱手套的蕾丝边。
轻飘飘睨她一眼,语气不耐。
“是。”
丫鬟行礼福身。
苏婉仪并不罢休,又在她转身时,追加一句“别阿碗阿碗的喊着,人家有自己的名字。”
丫鬟前进的碎步,一下子顿在那里。
苏婉仪这话听着像是在给荷菱撑腰。
其实,她只是不愿意别人占在她的东西。
“荷菱姑娘,你愿意她们怎么叫你?”
苏婉仪转头询问她。
荷菱抬眼。
慌忙就对上了苏婉仪含笑的、明亮的眼睛。
眨巴眨巴的。
并不像苏老爷说的那样粗鲁无礼、崇洋媚外。
荷菱死水般的心湖,头一回荡起一丝微不可闻的涟漪。
荷菱心想,阿碗这样的对,怎么会需要调教呢?
她矜秀开口:
“依,你的叫法。”
她在心里一直叫她阿碗,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苏婉仪的全名。
可真让她喊阿碗,她又叫不出口来。
只别扭的憋出来一个“你”。
苏婉仪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对丫鬟挥了挥手。
“行了,快去拿蜡烛来吧。”
苏婉仪本想找个椅子歇会儿,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找到。
荷菱低头揪着绣布,也不说话。
“荷菱姑娘?”
苏婉仪轻轻的喊她一声儿。
语气轻柔的像是怕吵到她。
荷菱抬脸看她。
眸子半敛着,拘谨又慌乱。
细眉间抹不去的离愁别绪般幽怨。
苏婉仪看着丫鬟回来了,还是说:
“你这有多余的椅子吗?”
荷菱咬唇,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有些难堪。
摇头。
“没。”
丫鬟拿着一些乳白色蜡烛来。
苏婉仪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略带嫌弃的说:
“不能找些红色的来吗?”
本来这屋子就让人觉得压抑。
“回大小姐,只有这些了。”
苏婉仪面色一滞,抢过蜡烛,又挥手道:
“那就再给我找两张椅子过来。”
苏婉仪将蜡烛点燃,首先滴油,插在荷菱旁边的桌面。
烛光温润。
将她的脸色映得黄澄澄的。
连尖锐薄削的眼梢都柔化了许多。
但仍然藏着苦相。
她一身墨玉蓝的大褂,衣宽袖松,硬邦的领子贴合着脖颈。
衣裳是提花缎面料,上面绣着细碎小巧的花瓣,零碎而杂乱,分不出是什么花的。
苏婉仪又将蜡烛放到别处。
荷菱在她心中留下个不苟言笑,不好相与的印象来。
她高坐长椅。
并不见动手帮忙。
“0916,这女主看上去平平无奇嘛。”
系统回怼:
“你也只是平平无奇的穿书人。”
苏婉仪暴走。
我还穿小世界呢。
系统不在线的时长,让她严重觉得,它背着自己还有其他的宿主。
蜡烛将屋里照得已经足够亮堂了。
苏婉仪却觉得还缺点什么。
仔细找了一圈。
猛地发现,这房间原本竟是有窗户的。
却被人从里面钉死了。
苏婉仪的眉头又拧在一起。
似藏着一滩化不开的不满。
她回头看了一眼荷菱。
只见她仍然端坐着,眼神却在这一瞬间 无措的移开。
手规矩的放在腿上的衣裙上。
像是被绳索束缚住一样。
眼神也不自在的乱瞟。
苏婉仪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她吩咐钉的。
真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宅女。
“荷菱姑娘。”
苏婉仪一边查看着钉死的窗户,一边回头喊她。
她想问为什么要把窗户钉死。
丫鬟搬着笨重的太师椅进来。
苏婉仪指挥着让丫鬟放到一边,便忘了这茬。
等再想起来,问,话的意思就变了。
“这窗户能拆开吗。荷菱姑娘?”
荷菱看着眼前微晃的烛光,蜡滴顺着烛身,融化,缓慢凝重的,微不可查的撼动着底座。
她久不言语。
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洋务运动年间破旧的机器,年久失修。
“可以拆。”
落到苏婉仪耳朵里,却是冷漠、不太情愿。
苏婉仪将雪白的手套摘下。
朝丫鬟勾了勾手指头。
丫鬟弯腰倾身,“大小姐。”
苏婉仪将手套叠整齐,装在小口袋里。
熟稔道:
“你叫什么?”
“回大小姐,微雨。”
苏婉仪自语喃喃: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丫鬟并没有听明白她说什么,只是疑惑的看着她。
荷菱的声音微弱,轻柔似水淌过,如荷接水珠般,稳稳拢住,由它打转。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只是这时候系统0916突然说话,盖住了她的声音。
苏婉仪并没有听见。
0916板着声音,硬邦邦道:
“书里没这句话。”
书里确实没有。
微雨这个名字就是随口取得。
没什么含义。
苏婉仪兴致即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惊慌的问:“ooc了吗?”
系统稳如老狗:
“没事。”
“?”
没事你提醒我干嘛?
吓我一跳。
苏婉仪在心里骂它。
她知道系统可以听见。
但苏婉仪已经骂习惯了,也不改,也不怕。
第一次骂的时候,就被系统提醒了。
第二次她又没忍住。
但是系统却再也没有提醒过,什么都由着她骂。
“大小姐?”
丫鬟看她走神,连喊两声。
苏婉仪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然后醒悟似的哦了一声。
“你去找些铁具来。”
也不多作解释。
丫鬟不懂她要干嘛,只听话快快找来了。
苏婉仪敲敲打打的开始拆窗户。
沉寂多年的屋子发出叮叮当当、吱吱呀呀的声音。
像是一支悲怆的交响曲。
丫鬟欲言又止。
这大逆不道的行为,在苏府,还是头一次。
她听说,这窗户钉死有十年之久。
好像是阿碗,啊不,荷菱小姐犯了什么错。
老爷才这样吩咐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
微雨也不知道。
总之 她来苏府伺候荷菱小姐时,一切的布局就跟现在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