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子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当年我曾救下一幼童,此人后来却弑父杀母,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做了坏事,却也不敢厚颜说自己是做了件完全的好事,今天才知道,我是做了大侠才会做的侠义之事。”
风颠鼓掌赞道:“不错,大侠做事可以不问因果,不问对错,只凭一颗侠义之心做侠义之事。”
张夫子开怀大笑,“你这个弟子,真是性情中人,日后可来找我喝酒。”
念风吟一愣,她才走神了一会儿,这两人交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进来吧,我来传你们金鹰搏天功。”张夫子打开一扇木门,走进一间屋子,风颠二人紧随其后。
“金鹰搏天功,取鹰击长空之意……”
整整一天的时间,就在张夫子传授功法中过去了。
中午时张夫子出去了一趟,为二人提进来两个食盒,里面的饭菜不太精致,但分量奇大,味道也不错。
到了黄昏时分,两人要起身离开飞鹰楼了。
有了功法,风颠很顺利就修出了具有金鹰搏天功特性的真气,只不过与沧海无量功的真气不能同时动用,临敌时转换也十分不便。
说起来也是奇特,沧海无量功真气尽数转化成金鹰搏天功真气后,总量没有任何变化,竟是丝毫没有损耗,想来又是此方真气特异,也难怪飞鹰楼楼主会想出借弟子这一招。
也不知兼修数十门功法是否可行……
风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至于其中记载的招式,虽然生疏,也算有模有样,日后再在武馆中熟悉即可。
对比起来,念风吟就慢的多,只是略微有一些气感。
两人告别张夫子,一同走下楼去。
路上,念风吟眼珠一转,道:“风大侠,你还记得今天打的那个人吗?”
“记得,飞龙帮堂主。”风颠轻笑一声,伤成那样,即便有真气续命,也要在床上躺个一两天了。
念风吟道:“我听人说,他是飞龙帮帮主的儿子,你打了他,飞龙帮不会放过你的。”
风颠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念风吟图穷匕见,说出真实目的:“我和你一起解决飞龙帮,里面的东西七三分,我七你三。”
风颠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见过大侠和人抠抠索索,商量黑吃黑后分钱?我拒绝。”
念风吟不甘心道:“既然这样,干脆你把东西都给我,这样你就不是黑吃黑了。”
风颠给她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那人可是说了要找到你家,你就不怕?”念风吟张牙舞爪吓唬道。
“怕,”风颠说道,“所以我准备先看看对方什么态度。”
念风吟摇摇头,“你真的不像是炼气士。别人对你起了杀心,你就应该抱着斩草除根的想法,不然迟早会吃亏。”
风颠在心里不以为然道:“我本来就是个修行没多长时间的炼气士。”
他笑道:“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吃几次亏刚好记住教训。”
念风吟冷笑一声,“就怕这亏吃大了,伤到道心,道途断绝。”
风颠看她情绪不对,没再开口。
念风吟也自觉失言,闭上嘴不再说话。
二人出了楼。
“且慢!”
楼上忽然响起张夫子的声音。
风颠向上看去。
张夫子站在飞檐上,右手握一把连鞘长剑。
“大侠岂能无剑?风大侠,请接剑!”
话毕,将长剑向天空一抛。
风颠左腿一震,一道真气瞬间流转四肢百骸,整个人拔地而起,既不显轻,又不显重,无风无波,无声无息,无势无意,如履平地。
张夫子眼睛一亮,赞了一声:“好神俊的轻功!”
他年轻时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轻功。
那是,这可是“移形”……
风颠心念一转,在空中长出一口气,于半空中握住剑鞘,还未有所动作,长剑“噌”的一声自行出鞘。
锋芒一瞬间照亮天地,在场三人连同不少出楼回家的弟子,都忍不住闭上眼睛,紧接着就是一道寒意生出,即使是夕阳的余晖残热也不能驱散。
风颠看着长剑上精美的花纹,隐隐囊括了某种天地至理,情不自禁大声道:
“好剑!”
此时一口气用尽,移形毕竟不是飞行,眼看正要往下落去。风颠身躯在半空中一抖,双胁下喷出两道真气,将他的身躯托起,化作一只雄鹰又往上窜去。
金鹰搏天功根本一招,既是攻击武学,也是轻功遁法的——
“鹰击长空!”
这是上午观战的那些武馆弟子们的喊声,没想到此人这么快就练成了,也许真能挑战大师兄地位也说不定。
风颠在半空拾起下落长剑,归剑入鞘,此时这把长剑倒是老老实实,没再出幺蛾子。
他在半空中转头看向张夫子,张夫子含笑与其对视。
风颠点点头,身形一坠,轻巧落到地上。
“张夫子,此剑何名?”风颠仰头问道。
张夫子转身回楼,声音传至楼下:
“名剑·三笑一痴。”
念风吟脸上浮现惊讶,“竟然是名剑?”
风颠一愣,“什么?莫非与主世界有关?”
这是个好机会,念风吟却没有捉弄他的心思,皱眉道:
“天地间有剑族与刀族,秉承为天铸剑,为天铸刀的宗旨,每位族人一生只铸一把应命剑或应命刀,号为名剑、名刀。铸成即将之投放诸天万界,如此可避对应命数的一重劫难。”
一个种族共有的脱劫妙术?虽然只能逃脱一次命中大劫,这也十分了不得了……
风颠见念风吟难得不甚开心,道:“可是这剑有什么问题?”
“这剑倒是没什么问题……”念风吟说完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道:“你真是好运气,名剑名刀都是可以伴随炼气士一生的宝物,若不是强行认主会让刀剑损毁……名字中数字越多,剑的威能越强,你这把剑有两个数字,你就偷着乐吧!”
风颠哈哈大笑,“我得之正大光明,何必偷着乐?”
念风吟咬咬牙齿,“剑族刀族传言都投靠了某个大势力,你这把名剑说不好就是某个老祖放出来的鱼饵,小心因果牵扯让你真灵轮回转世!”
这也是她担忧的原因,此方世界那名字奇怪的毒素,像极了某个老祖的手段,这里说不好就有老祖时刻关注,而她的身份绝不能被老祖发现。
只是这些话没办法开口对风颠讲。
念风吟陡然说出鱼饵,还真让风颠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克服,浑不在意道:“老祖当面,我亦敢拔剑斩因果!”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怕玄道人都怕得要死的风颠了。
念风吟看他就像看傻子,多想老祖降下一道雷霆劈死他,却也知道这并不可能,老祖不会闲到对这点小事上心,刚才不过是她在恐吓风颠。
“你我就此别过吧!斩草除根飞龙帮的事,容我考虑考虑!”
风颠走出飞鹰楼大门,也不避讳身后那些弟子的目光,左腿一震,拔地而起,凌空飞上一栋木楼,几个起落向远方飞去了。
又惹得武馆弟子一阵惊叹。
只有念风吟留在原地,眼神闪烁,“他最后一句话,难道是……”
风颠依着脑海中原身记忆信息,往家的方向赶去。
“也不知此方世界是什么情况,哪里又找来一个风颠,不,或者说哪里找来七个名字一样的人,还恰好凑在一起……”这个问题不能多想,再想就要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了。
风颠落在一层小阁楼窗外,耳朵一动,脸色一变,左腿一震,脚下无声,瞬息跨越数十丈落在地面上。
身后木窗推开,两只手重叠五指相扣按在窗边,一个声音隐约传出:“死鬼……”
路上行人看到风颠飞下,惊奇地看了一眼也就不再关注。此方世界就是这样,几乎人人都能修出真气,各个都能飞檐走壁。
加上那近乎不死之身的恢复力,除非闹出了人命,其他案件捕快也不大管。
家已遥遥在望,风颠整理了一下相关记忆,避免到时候露出破绽。而且,往日他也不曾在天都已经黑了的情况下回家,今天这么晚回去恐怕又要面对母亲的说教,还有妹妹的不满。
他苦笑了一下。
远处隐隐传来哭喊声。
风颠脸色一变,左腿一震,身如离弦之箭瞬息跨越数十丈。
“小风!”家门口站着一个瘦削中年男人,手持长刀警惕看着四周,看到风颠惊喜喊出声。
风颠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家,二层小楼已化为废墟,父母都躺在一张支起的简陋木床上,身上带伤。
一股怒气正在飙升,那是原身的情绪,也是风颠的情绪。
“江叔叔,这是怎么回事?”风颠沉声道,眼前这位是他们家的邻居,江宇明,从小看着他长大。
江宇明脸色沉了下来,“是飞龙帮那些王八蛋!他们带刀闯进你家,若不是我听到动静及时赶过来,唉……”
果然是他们!
风颠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狂奔离开。
“小风你——”
江宇明看着后面的风父风母,摇摇头,只当风颠一时接受不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至于说风颠找飞龙帮报仇,他想都没想过,这一片谁不知道飞龙帮的凶名?
狂奔中的风颠怒气极速膨胀,同时还有一种极度的后悔与后怕,念风吟那些话更是如魔咒一般在耳边响起,他努力想摆脱原身情绪,想迫使自己冷静。
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墙壁,仿佛那是一面镜子,镜子中是状如疯魔的风颠。
“为什么要摆脱我?!”
“你为什么不摆脱我?为什么不让我出来?!”
“那不是你的父母,所以你并不生气对不对?你真冷血!”
“你以为你能替我生气?你真虚伪!”
“你把不认识的人当作父母,你真可悲!”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想不到!”
“把我放出来!”
“杀光他们!”
风颠垂着头,对着墙壁,头发披散遮住面容,一动不动。
几个地痞在一旁看稀奇似的看了半天,掂着刀走了过来,“小子,你有福了,爷们最近读了几本医书,想看看人的肠子是不是真能打结……”
“噌!”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
风颠抬起头,双眼血红,口中喃喃:“斩草除根,斩草除根,斩草除根……”
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风颠并非丧失了理智。
相反,他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股力量镇压他心湖万般念头,让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这股力量甚至还取代了真气——
不,或者说,与真气融合在了一起。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月黑,风高,杀人夜。
……
万丰医馆。
医馆夜晚不开张,这是无法界的特殊惯例。轻伤没必要来,重伤又是极少。有些白天受了重伤的,白天忙不迭就抬来了。夜晚受了重伤的,也是忙不迭去抬,不过方向却变了,去的是乱葬岗。
白天是斗殴收不住手,夜晚就是奔着杀人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特例,比如今天的万丰医馆。
外面的招牌旗子随风滚动翻卷,里面的几盏油灯照得亮堂。
伙计打了个哈欠,把沾血的脏毛巾扔到水盆中。
“掌柜的,那群大爷可真难伺候,我说,他们今晚就呆在咱这不走了?”
正在拨算盘的掌柜头也不抬,“谁让他们是飞龙帮的大主顾,又没缺了咱的,少说两句。还有,赶快把药材归置归置,眼里,要有活!”
伙计不满的嘟囔两句,有气无力走到柜台前开始整理,又打了个哈欠,天杀的飞龙帮害他从白天忙到现在,刚入夜就累的不行。
正想着有的没的,忽然一愣,揉揉眼睛,连忙去拉掌柜:
“掌柜的,来了个人……”
“客人抱歉了,医馆打烊了。”掌柜头也不抬,依旧拨着算盘。
“蒙面,红眼。”伙计牙齿打战,说出后半句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抖得不行,难道是那蒙面人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凶?
掌柜忍着把算盘砸在伙计脑袋上的冲动,再抬头时已是一张洋溢灿烂笑容的笑脸,“这位爷若是治病,在下马上为您抓药。若是寻仇,还请往他处,这里是医馆,是救人的地方,不是杀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