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萱声音几不可闻，她眼前一片模糊，努力想要看清田椒的脸，却无济于事。
“白萱姐……你别说话，你抓紧我的手，他们马上就会上来救你了……”田椒嘶哑的道：“坚持住，不要松手，千万不要松手！”
可是这个小阁楼实在是被腐蚀的太厉害了，两个成年人的体重都压在最前面的几块木板上，让它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和断裂声。
这个小阁楼要塌了。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她们两个会一起掉下去，可田椒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的手臂在满是木刺的木板上磨的全是伤口，鲜血渗出来又沾满尘土，狼狈不堪，可她眼睛很亮，一直看着白萱：“白萱姐……我拉你上来！”
“松手……田椒松手。”白萱哽咽道：“快点松开我，不然我们都会摔下去！”
“你别说话！”田椒怒声道：“我说了我要拉你上来！”
白萱忽然笑了：“你这个人真是……”
“其实我也想活着。”白萱笑着笑着又哭了：“我也想好好的活着啊，可是田椒，我真的快要死了。”
那颗子弹就是奔着她命来的，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自己体温的流逝、肢体的僵冷。
“松开吧。”白萱轻声说：“松开吧。”
“不要……我不会松手的！”田椒紧紧咬牙，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往上拉，阁楼发出更加恐怖的吱嘎声，仿佛下一瞬就要坍塌。
白萱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了，她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匕首在田椒手臂上划了一刀，田椒吃痛，下意识松开手，白萱瞬间往下跌去。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快的过程，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然而在白萱眼里的世界，这一秒钟被拉的无限长。
她听见有人在惊呼尖叫，有人赶来救人，她听见冬冬在哭，听见程霈在快然痛骂。
她看见田椒满是泪水的脸。
于是她张张嘴，想要安抚这个小姑娘两句，声带却仿佛被黏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勉强动了动。
她说：对不起。
而后轰然一声，人体砸在地面上发出闷响，瞬间鲜血四溅。
田椒发出一声尖叫，她爬着向前两步，徒劳的对那具尸体伸出手：“白萱……白萱！”
“……好了田椒。”裴行川快速将人抱起来，离开阁楼，几乎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小阁楼再也坚持不住，四分五裂，轰隆倒地。
裴行川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心跳如擂鼓，他在田椒额头上亲了亲：“没事了。”
田椒靠在他肩膀上，哽咽道：“她死了……她还是死了！”
“不是你的错。”裴行川柔声说：“你已经尽力了，谁都救不了她，是她自己要寻死。”
“可她明明告诉我，她想要好好的活着！”田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抓着裴行川的手臂：“她是想活着的，她告诉我了！”
裴行川沉默一瞬，擦了擦田椒哭的乱七八糟的脸，道：“有时候，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
白萱想要活下去，可她不能活下去。
她就像是汲取仇恨而生长的一种植物，一旦仇恨消弭，她的最终结局只能是凋零。
“不该是这样的。”田椒仰起头看着裴行川：“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她才是最该活下去的人，凭什么加害者逍遥法外锦衣玉食，她却要这样死去？她甚至连死掉都没能报仇！”
裴行川摸了摸她的脸，哄道：“我现在就杀了程霈。”
“……不需要。”田椒抿唇：“你不要沾上他肮脏的血。”
她脸色很冷，眼睛里像是烧着两把名为憎恨的火：“这样死的话，太便宜他了。”
裴行川抱着她往下走，沉沙已经检查了周围，见田椒满脸泪痕，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死了。”
中了一枪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还活着。
裴行川本来不想让田椒看见白萱凄惨的死状，但田椒坚持，他还是带着人过去了。
白萱身下已是血泊，血糊满了她的脸，几乎看不清五官，一双眼睛仍然睁着，只是瞳孔里再也不会映出任何东西了。
田椒跪在她的身体旁，手指死死抠着地面，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一旁的程皓君也是泪流满面，程霈骂道：“你还为她哭？这个贱人要杀你老子杀你儿子，你竟然还为她哭？”
沉沙皱起眉，冷冷看着程霈：“再多嘴一句试试。”
“……”程霈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了。
程皓君怀里抱着程冬，只是他把程冬的脸压在自己胸口，不让他看见母亲现在的模样，但小小的孩子还是感知到了什么，哭着道：“爸爸……妈妈呢？我要妈妈！”
程皓君眼眶通红：“冬冬乖……冬冬不哭，你妈妈她……”
他看着妻子死不瞑目的尸体，哑声说：“妈妈她不太舒服，需要休息一会儿，冬冬不要打扰她。”
田椒忽然转过头：“谁开的枪？”
她盯着程霈，程霈立刻道：“看我干什么？不是我！我要是知道是谁为民除害，还得送面锦旗给他呢！”
沉沙低声道：“少夫人，这附近有狙击手，刚刚老大已经估出了狙击点位，让人去追了，但这里地形复杂，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狙击手？”田椒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有狙击手埋伏在这里？程霈！”
她一把抓过程霈的衣领，狠狠盯着他：“是你找的狙击手？”
程霈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吓得腿发软，哆哆嗦嗦道：“不、不是我啊！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行川按住田椒肩膀，道：“确实不是他，他没这脑子。”
田椒松开程霈，然后一脚踹了过去：“就算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程霈被踹翻在地，痛的龇牙咧嘴，但又不敢骂她，憋得脸都青了。
田椒垂下眼睫，之前抓住白萱的那只手还一直有血水滴落，手指也一直在发抖。
……有谁，会杀白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