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椒这话已经算是很给老头儿面子了,但是老头子完全不肯顺着台阶下,冷笑:“油嘴滑舌的很,我可没有夸你长得好看,是在说你靠着这张脸迷惑了阿川,否则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进的了裴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下贱东西!”
裴行川面无表情,上前两步,裴似菡连忙道:“阿川!干爸喝多了,口不择言,你不要跟老人家计较!”
“喝多了?我看他清醒的很。”一道柔缓而冷漠的声音传来,众人都循声望去,就见女人穿着一身淡色长裙,外面裹着一件白色的针织披肩,整个人瘦弱的仿佛能被风吹走。
她五官精致而柔和,若非脸色太苍白,原本该是艳光四射的美人,此刻却添了孱弱之态。
不少人都愣住了。
自从裴家上任家主裴柏去世,裴家主母桑令雪已经多年不曾在外露面,不少人都猜测他早就被裴行远弄死了,毕竟外界一直传闻裴行远的生母死于桑令雪之手。
“如今你在这里一口一个下贱东西,好像你就有多高贵一般。”桑令雪目不斜视的走到了老头子面前,语气嘲讽:“怎么,忘了几十年前你不过是裴家的一个佣人,若非你儿子为了救裴柏身死,你能当得上裴柏的干爹?到底谁才是下贱东西啊,刘瀚成。”
刘瀚成被气的脸通红,指着桑令雪鼻子骂道:“你这个祸害,竟然敢指摘长辈?怎么,如今裴家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是吧,好好好,我今日便来教训教训你!”
他说着便举起手想要给桑令雪一巴掌,田椒着急的上前一步,却见桑令雪轻而易举的截住了刘瀚成的巴掌,她手腕细的能够清楚看见骨骼的形状和皮肤下的血管青筋,人也瘦的厉害,可她握着刘瀚成的手,却让他无法挣脱。
桑令雪轻蔑一笑,猛地用力,刘瀚成被推倒在地,发出哎呀一声惨叫,裴似菡立刻就要去搀扶,桑令雪微微挑眉:“似菡?”
“……”裴似菡僵住,收回了手,站在旁边道:“大嫂。”
桑令雪拢着披肩,漫不经心的围着刘瀚成走了两圈,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刘瀚成气得嘴唇发抖:“我早就说你是个祸害,要是当初裴柏没有娶你,哪儿有后面那么多的事,他也不会早死!都是你这个贱妇害的!”
其余人都大气不敢出,不敢掺和到这神仙打架里,毕竟今天的寿星、刘瀚成的干女儿裴似菡都不敢管,他们就更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青菏。”桑令雪淡声道:“既然老爷子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让他把嘴闭上。”
跟着桑令雪前来的年轻男人点头,十分利落的卸了刘瀚成的下巴,刘瀚成痛的眼泪都冒出来了,青菏看着他道:“如果你嘴里再说出什么夫人不喜欢的话,我会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他声音平静而冷淡,并不凶狠,但谁都知道,他不是在恐吓,而是通知。
刘瀚成不敢再说话,只能抓住裴似菡的裙角,裴似菡轻声道:“大嫂,干爸年纪大了,你别跟他计较,他说错话,我代他给赔个不是,纵然他有千般过错,好歹念在他儿子曾经救了大哥的份儿上……”
桑令雪莞尔:“是他儿子救了裴柏,又不是他,这些年刘家攀着裴家的关系捞了多少好处,又是怎么作威作福的,似菡,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裴似菡蹙眉,无奈的看了刘瀚成一眼,表明自己也没有办法。
从前裴柏在的时候,裴柏护着桑令雪,不许任何人说她一句不好,如今裴柏不在了,但还有裴行川在,桑令雪就是要发落她裴似菡,裴行川也不会反对。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有人爱她如命,有人恨她刻骨,但都可以倾尽一切去保护她。
也是因此,刘瀚成才会说她是祸害。
“青菏。”桑令雪淡声道:“把人扔出去,以后若是他再敢踏进裴家一步,来一次打断腿,再来一次打断手,再敢来,就直接打死拖去喂狗。”
“是,夫人。”青菏将刘瀚成往外拖,刘瀚成吐字不清的哭喊道:“桑令雪……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娼妇!裴家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桑令雪立在风里,冷淡的看着他:“那又与你何干。”
青菏堵住了刘瀚成的嘴,很快把人带走,桑令雪微笑:“打扰诸位雅兴了。”
见识了她的雷霆手段,众人哪敢怪罪,连忙赔笑。
桑令雪转身看着裴似菡,端起酒杯:“搅乱你的生日宴,我自罚三杯。”
“大嫂……”裴似菡想要阻止,桑令雪却已经很快喝完了三杯酒,将杯底朝下,道:“生日快乐。”
“谢谢大嫂。”裴似菡看着她,唇角抿紧。
这个女人一如她记忆中的美丽高傲,这么多年的风霜侵蚀,非但没有折去她的傲骨,反而让她更加冷漠而强大。
谁也无法想像在许多年前,她也如祝秋冉厌恶田椒般厌恶桑令雪,绝不肯承认她是自己的嫂子,因此做出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情,甚至险些还得桑令雪丧命。
裴似菡至今记得,桑令雪死里逃生后浑身是血,不肯去医院,反而闯进了她的院子,将她从房间里一路拖到裴家祠堂,压着她的头让她看着列祖列宗,声音冷的仿佛冰凝:“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我要当着裴家列祖列宗的面杀你。”
那是裴似菡此生离死亡最近的一瞬,如果不是裴柏及时赶到,她早就被桑令雪在祠堂里一刀毙命。
多年前的记忆穿过层峦叠嶂的时光奔涌而来,裴似菡至今都还记得那把刀抵在她脖颈上的锋冷感觉,让她喉头不自觉的动了动。
她觉得自己应该恨桑令雪的,可是……
可是看着桑令雪,她甚至连恨意都不敢有。
就如同当年,她被夺走一切时,只敢跪在房间里痛哭流涕,而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她早就已经输掉了所有,如今又哪里来的勇气,再跟桑令雪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