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狗！你别过来，他咬人的。”
声音响起的瞬间，石头朝狗飞了过去，段亦知吓了一跳，他蹲下身将狗子抱进了怀里。
秋田犬还是幼犬，白色里混着少许黄色，它本是欢快的，突然被抱住也依旧摇晃着尾巴，吐着舌头想要去舔段亦知的脸颊。
石头擦着段亦知额角飞过，在地上滚落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段亦知只觉得额头那里有些刺疼，伸手摸了摸，才知道被划了一道口子，有血涌了出来。
他看着人群，早已找不到石头是谁丢过来的了。那群小孩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事，他们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一起，眼睛看着段亦知，却没有人开口指出是谁丢的石头。
伤口不大，甚至还没有段亦知平时练习时受的伤重。他没有当一回事。
本来温和的狗子却狂吠了起来，他的尾巴竖起，在段亦知的怀里挣扎着要冲出去。
“汪呜乖，没事的。”他一下一下抚摸着狗子的后背，直到它重新温顺起来。
“怎么办，妈妈说不可以害他受伤的……”人群里终于有小孩忍不住低声呢喃了起来。
段亦知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他知道了这些人为什么不跑掉的原因。
就像他完不成爷爷留下的练习，喜欢躲在邻家阿婆家一样。他们做错了事，所以也不敢回家。
“我们会被他爷爷抓起来的吧？”
他听着另一个小孩开口，声音有些无措，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他却更加疑惑了起来。
但他不敢再主动的靠近他们了。
“段亦知，你……你没事吧？”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被人推了出去，她回头看了一眼人群，最后往前走了两步。
段亦知摇了摇头，“我没事，划破了一下皮而已，马上就愈合了。”
听着他的话，女孩眉头才舒展开。
“那你能不能不告诉你爷爷啊。”
“你们为什么怕我爷爷？”原来他们怕的是他爷爷。
女孩抿了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答应我不告诉你爷爷，我就告诉你。”
段亦知再一次点头，他本来就没打算说。被他爷爷知道了，挨骂的也是他而已。
“拉钩……”女孩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了段亦知的面前。她依旧害怕，和他保持了很远的距离，将手伸得长长的。
段亦知看着她将食、中、无名指弯着，有样学样了起来，紧接着他的小指就被那女孩的小指勾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拇指指腹对点后，女孩才松开他的手。
他感觉着手指尖的余温，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做约定。他想，他算不算是……有了朋友？
“你爷爷是土地神，你是土地神的孩子，所以我们不能离你太近，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女孩一口气说完，然后跑回了人群。
见她跑回来，原本聚在一起的小孩瞬间散开了。
“不要传染给我们啊！”
接触过他的她，似乎也成了会传染的病原体，被其他人排挤了……
段亦知抱着狗子楞在了原地，他看着那群小孩嬉闹着跑离开，他的身边只有叫做汪呜的幼犬，冲着他晃着尾巴。
远处农家做饭的炊烟升起，它们凝成一缕一缕的白色，飘进了云层。天边飞过三只麻雀，两只领着一只，慢慢隐在了林子里。
这会儿，他们都回家吃饭了吧……
不能让阿婆担心，他唤了一声‘汪呜’，将狗子抱进了怀里。
也许就像他爷爷说的一样，他本来就不应该把时间放在这些事上。
这些事……是什么？交友，兴趣爱好，影响自己情绪的一切……事情。
“汪呜，土地神是什么？爷爷说，世界上没有神的……”他将头搁置狗子的头上，问着自己疑惑的问题。
但他不敢问阿婆，他答应过那些小孩，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的。他停下描绘着咒印形状的笔，抬起了手放在自己眼前。
小手指轻轻颤动了两下，在那上面仿佛还停留着余温。
约定，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情绪恍惚的后果就是，他画出来的符咒全部失效了。
他反反复复的核对着咒印的笔画，没有画错，但确实不再有任何作用了。
他突然慌了，越慌就越做不好事，他已经料想到等爷爷回家后，自己的后果了。
阿婆家汪呜‘汪汪汪’叫唤出声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将这些符纸藏起来。他忘了自己尝试太多次，符纸有很多，被他推在一起成了皱巴一大团，还等他处理完，他爷爷就已经推门而入了。
他看着他爷爷将视线落在那堆失败的符纸上，他身体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段亦知……”
他低着头，退了两步。
“你想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么？”
他没有等来以往凶巴巴的骂声，也没有惩罚。
他抬起了头，看向这个从小到大唯一陪着自己的人，这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没有父母，是他记事以来就被爷爷告知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他过于疑惑的眼神被他爷爷捕捉到了，难得他继续做了补充，“和普通人一样活着，有朋友，想玩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就这样活个十几二十年的……”
他依旧疑惑，为什么是只能活十几二十年？
“或者继续当一名合格的驱鬼师，活得久一些。你来选吧……”
他爷爷从来不避讳告诉他死亡这件事。死亡后会去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着它自己的规则，他没有觉得生与死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那些死去的人、那个世界的阴差，也可以和他正常说话。
他只捕捉了一个信息，做驱鬼师的话，会和普通人不一样，是不会有朋友的？也不能随心所欲……
他想起了今天他想要加入那群孩子的事情，他们的反应告诉他，他们不喜欢他……
那些死去的人了？他们会告诉他，他们的故事，哪怕很多时候他听不太懂，只觉得，他们有些难过，有些遗憾……
是的，那是他们的情绪，不是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