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只是在入城时慢了下来，却没有停下来。
幼安看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眸子微微放大，这不正是给了裴知懿时间吗？
念头刚起，唇上忽的微微一痛。
裴知懿惩罚似的咬了一下，眼神埋怨着她分心，扣在她脑后的手往前压，用力加深。
就在幼安以为自己会像离了水的鱼儿一样枯泽而死时，裴知懿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明澈的眸子紧紧地看着她，如蛰伏的兽盯着猎物，像是掐着时间一样，等她缓过了又覆了上去。
如此反复。
一盏茶后。
马车终于停下，马车外一阵嘈杂，乒乒乓乓像是兵器撞击的声音，不时还有风被利箭划开的撕裂声。
马车内，拢在身前的身影也缓缓起身，幼安娇娇喘着，眸子娇嗔着看他。
裴知懿指腹抬起，在那被他磨得娇红的唇上轻轻摩挲，擦过嘴角的痕迹。
慢条斯理地替她理好衣裳，从小桌里拿出披风系好才牵着人下马车。
两个小熊耳朵俏皮又灵动。
搭上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眼睛控诉地看他，裴知懿心底一寸寸坍塌。
幼安眼睛惊喜地亮起，有些意外，“射箭场？！”
“嗯。”裴知懿小心牵着人，“看路。”
走下马车，三五米远处，一身盔甲，黑发随风扬起的男子抿着笑看来。
待两人走近，宋岩行了一礼，“宋岩见过小将军夫人，见过小将军。”
幼安朝着他笑了笑，抬眸看向裴知懿，后者捏了捏她的小熊耳朵，说道，“宋岩，我的一个将领。”
他的将领，怎么会在淮川？
幼安眸子闪过疑惑，裴知懿心叹了一声，他的囡囡太过聪明。
扯了个谎解释道，“此处是他家乡，难得回家总归要回家看看。”
“哦。”幼安拉长着尾音，“原来如此。”
“宋岩，让你给夫人备的东西呢？”
“嗯？”幼安呆呆愣愣慢了很多拍似的看向裴知懿，无声地问着。
青川的风夹着寒意，吹过来冷冷的，裴知懿勾着唇角捏了一下她泛红的鼻尖，“一点小礼物。”
宋岩的皮肤是很均匀的小麦色，一笑，眼睛就弯弯的，“小将军放心，属下已备好。”
话落，啪啪的两声。
宋岩拍了拍手，两个士兵推着一排弓出来，从小到大逐一排列，从小巧玲珑到威武霸气，让人目不暇接。
裴知懿看着身边娇小的人诧异在原地，微微张大嘴巴的模样，周身的气息变得柔和起来，在她腰上拍了两下，“去吧，挑把喜欢的。”
幼安先是一顿，旋即唇角往上翘，眉眼往下弯，脚尖踮起勾住他脖子，力度收了收。
他总是这样，暗暗地做，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裴知懿也没料想到她第一反应是往怀里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本能地揽住她。
还不错，还知道先想起他，没白疼。
眉眼能看出来很高兴，眼尾微微一挑，“是让你挑喜欢的，不是最喜欢的。”
低沉的声音掖着笑意，揶揄的口吻藏着宠溺。
她最喜欢的是他。
幼安耳垂一热，这还这么多人呢，他到底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来的。
没脸见人。
其实才不是，她就是突然很想抱抱，很突然，很莫名，很奇怪。
明明这些日子都很开心，可总觉得有什么在慢慢抽离，让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
脸往裴知懿怀里埋，直到耳畔撞进他咚咚咚的心脏有力跳动声，那抹空虚的无力感才如湖上的浮萍落了下来。
裴知懿手在她发顶上，声音微微提起，“怎么了？”
幼安摇了摇头，声音嗡嗡道，“太高兴了。”
裴知懿稍稍凛起的表情才松了一瞬，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脑袋，“你啊，还真是……”
吓他一跳。
“我去挑弓！”
幼安很快地从怀里退出来，偏开脸不让他看见悄然泛红的眼尾。
看着小将军目光温柔地追着小将军夫人的身影，宋岩一身的冷冽也跟着柔了下来，由心地觉得欢喜。
这样的小将军，真有烟火气。
小将军夫人的性子跟小将军完全相反，小将军沉稳又寡言，小将军夫人则是像只小兔子一样，灵动又活泼。
明明是毫不相像的两人，可站在一起，就是让人觉得是天作之合，天生的一对。
过了小一会，裴知懿才慢慢收回视线，眼里还沾着未散去的温柔，跟沙场上手起刀落取敌首的人判若两人。
裴知懿一手负在身后，胸前的衣裳还微微凌乱，一手抬起理了理。
眸光柔和地瞥了一眼，抬眸道，“见笑。”
“！”
宋岩惊得眸子瞪大，像极遇了鬼似的。
说实话，挺骇人。
见过小将军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见过他凌冽逼人的样子，也见过他处事不惊的样子，可像现在这样，弯着眉眼跟你说见笑的样子，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两人抬脚慢慢走过去，宋岩落后裴知懿身侧半步，突然道，“小将军，军师早前来信说，你和夫人骑马来，怎么……”
裴知懿眨了眨眸子，眸色淡淡，“纸是包不住火的，京城有所察觉了，马留在了淮川，约莫还能瞒一段时日。”
只要瞒过了这几日，他给囡囡的路就铺好了。
宋岩顿时凛起神情，“小将军……”
裴知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不用再说了。”
宋岩抿紧了唇，只是眉间的愁色拢起。他随小将军回京后，第二日就回了青川，再收到令时，就是夫人的事。
想了想，语气酝了一下道，“小将军，你的婚书退了吗？”
刚一说完，宋岩就后悔了。
提什么不好，夫人都在这里了，他还提那张嘴做什么。
刚想圆回来，就听见裴知懿褪了冷冽的声音，“有婚书是她，没婚书也是她。”
说完，快步走向了幼安，留下宋岩一个人，好半会才兀地反应过来。
幼安刚挑好弓，拉着弦比了一下，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侧，一只好看的手从身后探来，覆在她拉着弦的手上。
“得这样拉。”
熟悉的声音好听又低沉，低低的落在耳边。
裴知懿包住幼安握弓的手，拉满了弦。若有似无的呼吸擦着她耳畔过。
幼安侧过脸，裴知懿的半脸近得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流畅地轮廓，近了看，睫毛更长，睫毛下的眸子凌厉似鹰。
咻的一声。
弦颤了颤，明明没有箭，却好似听见了风被划开的声音。
裴知懿拉下她的手，轻易就掌在了手中，好看的侧脸偏过来，腰微微下弯跟她平视着。
“拉弓呢，看什么呢？”
摄人心魂。
“看你。”幼安微翘的睫毛扑了两下，“好看，想亲一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