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喊他,叫着他的名字,他的眼睛里的光却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哭声,对了,哭声,这声音,这声音,是他的女儿。女儿哭了,为何哭,他要站在女儿面前帮她挡住灾。女儿啊,他的救生意识强烈起来,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他躺在病床上,病床上一左一右,趴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的女儿。他这是回光返照吗?也好,他最后能见一见她们,走了就走了吧。他颤抖着,想摸向他的孩子,可惜,那是徒劳的。他的手就像是断了一样,没有反应,这时,他才反应了过来,他的手臂,两个手臂都捆着,完全没有知觉。
他甚至想发出声,都不行。意识在回归,跟着回归的就是记忆和疼痛。那疼痛来得剧烈和猛然,他被那一瞬的痛,闷哼了一声,惊动了他的妻。他的妻看见他的醒来,又哭又喜。哭音惊动了床上另一边的女儿,小小女儿脸上布满了惊喜。“阿父”。
病房门外,走进来两医生和三个护士,还有两个清洁工模样的人。他们撵走了他的妻和孩子,关上了门,说是要单独说话,要问点事。妻和孩子在院子里等着,不能靠近那个房间,只能从院子里看着门口。焦急和期待就在她们的眼睛里看着那个木门。
他们在里面整整待了一小时左右,里面很安静,可等这些人离开后,许丽带着孩子李依依从院子走进了房间,却只看见李生被蒙着脸,她慌忙的掀开那被子时,却只看见一张青白的脸,表情愤怒,眼里的瞳孔早已发散。她拼命的喊,拼命的喊,女儿大哭,都没有再引起他的反应,许丽急忙去喊来医生,医生检测后说,没有心跳。人已经没有救了,让她准备后事。
许丽觉得天都要塌了,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没有问刚才的那些医生护士什么的,她甚至都没有发现她丈夫的手臂都掉在了医院的病床下。她只觉李生好轻,轻得像羽毛一样。有什么血腥味刺激着她,她把病床上的被子一把的掀开时,她这才发现,他全身都没有一块好肉,特别是双臂,双臂之前是捆得好好的,有一手臂还输着液,而现在她发现了李生全身是像是一个扭曲的奇怪姿势。她丈夫的血沿着病床一直滴滴滴,“塔塔塔塔”的声音击溃了她。
她大叫着,抱起李生,冲向了窗户,她的头撞到了地上的一根木刺上,当场死亡。女儿就那么傻愣愣的望着,喊了一声娘,软软的倒在地上。
李依依今年十岁,父母异亡者,她的所有亲戚都与李生和许丽是断了关系的,所以,只能送到福利院。她只记得她看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不知是男是女,眼角有朵红色的像花一样的瘢痕。就因为漂亮,她记住了那个疤痕的样子。而她父母的样子,却完全没有一丝的印象。她不记得她的父母叫啥名字,长相是什么,甚至,她记不起自己今年是几岁。在所有的记忆里,她就记得那朵花一样的疤痕。
直到有一天,她在梦中看见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妹妹,那个妹妹说,她能帮助她找到自己的父母,只是有一个要求,他们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得换个名字才能生活。若是同意,她就帮她。她在梦中点头,那个妹妹就拿了一张纸,让她签字,并要求在签字之前,要对内容全部背得深入灵魂,她的父母就能回来了。她只记得,她一直在梦里,一直背一直背,一直背,醒来还在背。
“瞧,我们的孩子真用功,还在背书呢”这声音如此亲切,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她妈妈和爸爸是这里有鱼的捕鱼手,是渔民。她一直以为她们过去不幸只是一场梦,一场恶梦。妈妈叫张熙然,爸爸叫董凡剑,而她叫,董鱼苗。
虽然全国都在饿,但她家里,爸妈都会捕鱼,没有饿着家人。家里还时不时的拿些海产与人换大米和面粉吃。
她在上学,这天学校来个一队人,听说是上级来这个渔家村召人的,要前往深海,具体什么事没有做。只说是,需要向导做任务的,都是自觉和光荣的,是对得起自己信仰的。
那一行人,穿着绿色的军装,这是这个年代最亮眼的颜色。她被老师叫到这一行人的面前,老师来着众人介绍她家的父母是什么样的高手,众人笑眯眯的直点头。她以为那是光荣,正要想夸自己父母一句。却看见了那朵记忆深处的一朵花式的疤痕在一个漂亮姐姐的眼角上,她笑眯眯的感觉对人很友好,知礼,可她就是觉得全身如泡在冰窟窿里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说,父母现在出海了,出海前还咳出了血,家里没有药和粮食了。父母想再去捕鱼看看能不能捞点好货换药和米粮。她眼睛里全是恐惧的泪水,而这样的表情正好说明了她说的话是事实。笑眯眯的漂亮姐姐的不善眼神和众人的眼神落在了老师身上,老师把她推了出来。而学校的领导们认为她的说词给学校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至少在上级面前,都不能说真话啊,让她写检查。在这个时代,要说假话才能往上爬,比如说,亩产一万斤,比如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也是这个时代成为最有效的能力证明。
她是哭着跑回了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所有她知道的事,包括那个梦,那个梦里的妹妹,对她的警告。她父母赶紧的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带着她,悄悄离开了海边,向另一个海岛而去。她父说,以前的事,应该是真的,他也梦到过,还有个提示,说只要坐上这条船就能达到能帮到他的人的地方,找到帮到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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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长溜镜头就是一个家庭的一生,就这样直直的放在阿父的面前,阿父痛苦到不得自己。但这个场景却只放给阿父看的。阿婆没有让她看,看多了,她会累。
阿父更沉默了,只是问,能带他们来这里吗?我点点头,叫来管家说了那条船,管家对我点点头。一天后,我们家里来了三个人。有个小姐姐,我也正好要上学,就和她一起上学。她的父就跟在我的父亲身边,他们三人,包括小姐姐的妈妈都要学经济学之类的课程。
“那些人,该救吗?”我问阿父,“如果李伯,不遇上那些人,他和他家的命运就会改变,阿父,“您真的是觉得那些人该得到救赎吗?我觉得您的善良很不合时宜,您可曾想过,如果他要是没有救人,他们还能正常的生活也不至于死相悲惨,而不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我不觉得您做对了事。”
也许阿父觉得我太强势了,他并不承认他救人是错误的,他只是觉得那人些变坏和他救人是两条不同的事情,“你总不能为没有发生的事而否定一个人吧”,我和阿父的分歧第一次产生。我只觉得阿父的想法太奇葩了,正是由于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平反了却放过作恶的人,这一点,我相当的不能理解。就像是战争中,那些俘虏一样,总不能只许俘虏杀了无数的人,却在自己要被杀死前,放下了武器,就去原谅他们吧,而原谅的代价是什么?那些无辜死亡的人,成了什么。除恶务尽,代价是什么,我都懒得提醒了,总之一句话,就是想法不一样,做法就不一样。就像李生一家一样,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希望他不要去救那些人。阿父却说,你所有的话都是假设。时间不可能倒流。我笑了笑,没有理睬他的话。现在的能力比以前要弱很多了,现在的确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
范阿强因为因为他家姑姑的原因,他姑姑和姑父在国外。而他的父母是大学教授,现在快70岁了,他父母不愿意和他姑姑划清界线,也不愿承受他们说的话是错的。他们在大会上说,“那些说假话是糊弄上级,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就是在糊弄上层,也在糊弄老百姓。这样糊弄的结果,会在将来让老百姓吃不饱饭的。”而这些话,在当时,说真话的人都过得最惨。他们家没了,全家都搬家到深山老林,包括才出生三个月的孩子。白天,父母被迫被押着,要戴上尖尖的白帽子,身前挂着十几斤的大黑板,背上还贴一块红油漆写的我是臭老九。他父母更是经常脸上涂着白色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住牛棚,住猪圈,要他们认罪,他们坚决不从。
一年后,就接到通知,他父母病故,所以,父债子还。将他们一家,下放到更偏远的山区接受当地老百姓的“教育”。
那是真正的大山,家距离最近的镇,只能穿山路,要走一天才能到。他家是XXX家属。下放下来就是为了吃苦受罪,不吃苦不受罪,是无法洗涤内心和身体背负的罪孽。更何况,他的父母的原罪,也需要他吃苦受罪去还债。
他和他妻子两人干一天的活,工分只能计一半,这是村委会对上级指示要求下做的事,上报到上级,上级对村委作了同意的批复。他只觉得又累又饿,她的妻也饿,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孩子没有吃的,只能取点水给孩子喝,让她混个水饱,一会就饿了。孩子越来越没有了力气,他们俩都相拥着哭得不行。她妻子这样累的结果就是断了奶,没奶,三个月大的孩子能吃什么。家里是没有了的,也没有钱,更没有粮。旁边邻居有好心的农民大嫂,偷偷给他们家带来一些土豆和榆木面。可孩子无法吃啊,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饿死吗?妻子抱着孩子哭着不行。
门口有人在敲门,他挣扎着去开了门,门外有个小女孩。她对范阿强说“阿叔,我走累了,能讨点水喝吗?”那女孩看着不高,年龄也小,还瘦。他点点头,把女孩迎了进来,“不嫌弃,就走来吧,我们家的成份不好,你喝了水,赶紧的走吧,不要拖累你和你的家人”进了门,他轻轻的关上了大门,转过身,走进了堂屋,里面有他的妻和他的孩子。再不吃东西,孩子 就没有救了。他们自己活着都难,这么小的孩子。他摇摇头,给那个女孩倒了一杯水。
那小女孩进门,看见女人手里抱着的孩子,那孩子饿得连哭声都快要断了一样。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打开一个香囊,这是之前给小竹宝温的奶,还有一些,给这个孩子吃,她应该可以的吧。
我伸过去的奶瓶,被两人惊讶后,又推迟,“谢谢你,不过,没有用的。”我却没有管他们,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几个男人,范阿强连抬头的意愿都没有,只是看着他的孩子。我一把将那个奶瓶放进了孩子的嘴里,将里面的乳滴了两滴在孩子的口里。孩子还是吞了下去,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主”外面有人轻声的喊了声, 我嗯了一声。望着这两人,“拿馒头来”,我对后面的人说了两声。
十个大白馒头,甜的,就这样很突兀的被人端了上来。“若是不嫌弃,请吃吧,这是你刚才善意的报酬”我对范阿强说。
他盯着那大白馒头,这是精白面粉才能做出来的,他强烈的想吃,但他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们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给你什么,我也没有钱,买不起这个。”
''我不要你的钱,只是需要你告诉村委会,就说,我是你姑姑家的女儿,来找你们来了,所以,就安排在一起住就行了。"我对他说。
“你知道我姑姑?”他问,见小女孩点点头。他想了想,点点头,他拿了一个给他的妻,自己也拿了一个,吃得,一口气吃了三个,我就不让他们吃了,只说,以后,来日方长,现在吃太多,会伤胃的。
我让后面的一人,装起一个布口袋,里面装了一百斤的包谷。和范阿强一起走到了村长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