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青宛若失了神智。
头疼得快要裂开了一样,就像有一块大石不停地撞击他的头部。
他无法相信,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顾潇潇。
骗他的!
苏沐琛一定在骗他!
他是在报复自己!
……
他派人去查顾潇潇离开裴家后的一切,得到的信息是她去了医院。
跟她外婆住的是同一个医院。
裴闻青再熟悉不过。
“就在里面了,裴先生。”
走进她曾经所在的病房,一片白茫茫,空荡荡的。
他抚摸着那张病床,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她当初有哮喘的事,你为什么不说?”
医生顿住,解释道:“去您家里给那小姑娘看病的时候,她恳求我别说,说……”
裴闻青回头看他,“她说什么?”
“她说怕您不要她。”
一个刚进门的养女带病,怕是到哪都会嫌弃的。
他已经救了她外婆一命,还摊上一个病殃殃的小丫头的话……她年纪虽小,但人情冷暖,也是已然通透。
裴闻青压住嘴里的苦涩,修长的手指狠狠揪紧白色的床单。
“她是怎么得……”话到嘴边,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换了措辞,“她的病,怎么变严重的?”
“本来她的病症只是轻微,稍微注意点,一般情况也就没事了,只是这两年不知道她怎么了,开始喝酒,对哮喘病人来说,酒精莫过于毒药。
酒精会诱导哮喘发作,胸闷,呼吸困难,心脏加快等等。
况且她本身体质差,犯一次病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尤其是肺部。
你送她来医院那日,她情绪波动较大,已经造成了不可逆性的伤害。
那天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
脑海闪过着那日酒局的画面,冯强硬要她喝下的那杯酒,他视而不见她投来的求助目光,她哀喊的求救声,她破碎的眼神。
裴闻青剧烈的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呛红了眼,他又自虐似的问下去,“她走得……痛苦吗?”
痛苦吗?
自然是痛苦的。
每天做大大小小的检查,做化疗,吃永远吃不完的药,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活下来。
躺在这个几平米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承受着病痛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到最后,病人只吊着一口气。
所幸,她还有一个好朋友陪着他。
想起苏沐琛低声压抑着痛哭的模样,医生一阵唏嘘,默默转身离开了病房。
裴先生来得太晚了。
但凡他多在乎那小姑娘一点,她或许就不会走向那一步了。
医生的沉默回避,莫过于最重的一击。
裴闻青颤抖着手,眼眶猩红,高大的身影趴在病床上,仿佛抱住了一个虚无的身影。
他发出断断续续的疑问,“顾潇潇,你……是在……惩罚我吗?”
……
裴闻青走过顾潇潇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去了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
在那里,他知道了她为外婆选好的墓地。
他们当时在冷战,他并没有在她身边,连司机都没有派给她。
想起她在雨中凄厉的哭声撕心裂肺,他心口疼得厉害。
他去了她小时候住的小破屋,十多年了,屋子早已废弃。
徒步走到公路,他望着远处飘渺的山,对着道路的两个方向又看了看。
那个时候她跪下来向他求救,说什么都可以做。
那年他的手就沾满了鲜血,只想将对那个女人的痛恨宣泄而出。
于是,上天把她带到他的身边。
他看着年幼的女童,没有疼惜爱怜,只剩下满眼的阴冷算计。
她很聪慧,学什么都很快。
他很满意。
从知道那个女人生下一个儿子开始,他就抑制不住内心阴暗的想法。
恶意就像伸出了无数的黑色触手,一点一点的将他拉入泥潭。
哪怕他挣扎,勒出了血,他还是满身肮脏污秽。
他把她放入了棋局,好好的用心培养着她,像对待宝贝一样。
除了有几次不听话得到了教训,她真的像一条忠犬,乖巧的待在他的身边。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她被人泼酒,却没有丝毫反抗,他很不爽,他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窝囊!
说起泼她酒的人,好像叫乔什么,乔曦。
他让人好好教训她了一番后,她居然还敢挑衅?!
呵呵,她的余生将充满意想不到的“惊喜”。
没有人可以伤害顾潇潇。
除了他。
对,除了他。
是他让她喝酒,是他没处理干净,让她被乔曦害成那样,他与她生活十年之久,甚至没发现她有哮喘。
……
裴闻青去了游乐园。
游乐园还是那个游乐园。
他独自一人玩过他与她玩过的所有项目。
本以为忘记了的记忆却意外的清晰,他按着顺序,按着位置,全都做了个遍。
然而这一次,身边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人了。
秋风萧瑟,树叶翻飞落了下来。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蹦蹦跳跳的她跑过去接住那片落叶,情不自禁地笑了。
直到被路人撞了被骂句不长眼,堵在路中间,他才猛然回过了神。
再一次看过去,叶落在了地上,却不见她的身影。
日思夜想,他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
时代更迭,白发苍苍的老人卧在后院的躺椅上,沐浴在阳光之下。
依稀间,他好像听见了女孩在这院里与狗狗玩闹时发出的欢乐笑声。
苍老的手里捏着泛黄的纸张,浑浊的眼球毫无聚焦地望向遥远的天空,他喃喃自语,“为什么……”
气息渐弱,纸张被风吹落的时间,他慢慢咽了气。
飘落在地的纸张上,赫然写着字迹娟秀的四个字——不悔无怨。
到死,裴闻青都无法明白,顾潇潇为什么不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