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玲玲明亮的大眼睛,愈发的明亮,映着斜阳,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娟秀的眉,轻蹙得有些幽怨。
而朱珠珠,嘴角微微地上扬,鼻子里还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何大公子,此刻我却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快死了,希望你就老实回答我吧。”
风流看着他,嘴角一丝笑意未减,微微点了点头。
朱珠珠便道:“那你说,我和我姐姐,谁更漂亮一些,你喜欢谁更多一些呢?”
风流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朱珠珠虽然口上说不在乎,实际上却总是和凌玲玲争来争去,或许便是他见自己和凌玲玲接触得更多一些,便心中有了怨怼,这才引发这许多事吧。
风流只想说一句:你虽然身材和容貌绝佳,但心如蛇蝎,毫无怜悯之心,和你姐姐相比,便是十个你也比不过你姐姐……
但风流知道,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故意气她呢,惹得她往后余生,每念及此事,便要咬牙切齿,这便是正确的做法了吗?
风流慢慢睁开了眼睛,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道:“你和你姐姐一样漂亮……你姐姐更温柔和气,可我和她交往却有些生疏,算是互相……敬重吧,只有你更亲近可爱一些,就像那只……可爱的蝴蝶一样,我更喜欢你一点,更想和你多亲近,我本想封候拜将,便向军师求亲……可惜没机会啦。”
他便是这般人,即便是害他如此之人,仍不愿意去怨恨,而是微笑着面对。他这样说,至少朱珠珠不会再和姐姐争来争去,去争谁更漂亮一些,谁更好一些了吧。
朱珠珠一愣,这才明白他说的蝴蝶是什么,轻蔑一笑,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风流事,还提亲,你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同意的。不过你说我比姐姐可爱,我倒是喜欢听。”
令戒恶回头看了看朱珠珠,忽然道:“珠珠姑娘,你揭发有功,帮我揪出了奸细,可是大功一件啊,若是能早点告诉我,那就更好了,兴许我这数万将士,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朱珠珠怔了一怔,吓得魂不附体,忙道:“我……我也是这两天刚知道,而且……我看到军师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
令戒恶哦了声,道:“好吧,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人啊,可害苦了何公子,简直是不仁不义,死不足惜啊,我平时,可是最讨厌人背叛朋友的。”
朱珠珠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如筛糠般颤抖,道:“不,大将军,我……我没有,我没有……”
令戒恶取过适才从风流胸口抽出的长枪,道:“或许你没有,不过我没时间听你解释了,你随着何公子一同去地府,黄泉路上好作伴,再慢慢地向他解释吧。”说着时,令戒恶顺手一掼,手中的长枪便急如流星般被甩飞了出去,刺向了朱珠珠。
朱珠珠不会武功,这么近的距离,又如何能逃避开来呢,军师胡离昭已然毙命在风流扇下,万灵瑜不好女色,是不会对她高看一眼的。
还有谁愿意去救她呢?
风流倒是很想去救她,虽然她害风流到这般地步,风流还是不会介怀的,若有能力,还是会救她一命的。
可惜风流自己也已是风中之烛火,自己也随时将灭了。
眼见朱珠珠便要命丧令戒恶长枪之下,她已经避无可避,只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总还有人不肯放弃,总要救上一救的——是凌玲玲,她此刻义无反顾的扑向了朱珠珠,挡在了她面前,抱着了朱珠珠。
随着一声低呼,朱珠珠再睁开眼时,却见挡在了自己面前的人是凌玲玲,她稳稳地抱着了自己,长枪已然是从她背后贯穿而过,枪尖穿透了她胸口,距离朱珠珠胸口已不足一寸。
一滴滴血迹,滴落在朱珠珠脸庞,朱珠珠愣了片刻,这才吓得呀的一声,推开了凌玲玲,连连后退。可她身上,也已是惹了一身血。看着眼前的一切,朱珠珠半晌才缓过神来,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谁让你救我的。”
凌玲玲却没有理会她,费力地转过头,望着令戒恶倒道:“大……大将军,看在军师的面上,我求你一件事……一件事。”
令戒恶叹息一声,道:“你说吧。”
凌玲玲吃力道:“我求你……求你放过,放过我妹妹,她……不懂事……算我替她死了吧。”
令戒恶道:“她可不是不懂事,她是不懂得善良和感恩,不过你既然开了口,我便放过她吧。”
凌玲玲微笑点头,她总算放下心来,也无愧于母亲生前的嘱托了吧。
微风吹过,山谷中的血腥气息,随风而散,那是无数的鲜血,无数的冤魂,凝聚的气息。
漫漫黄沙,随风而舞,不知道飘散于何方。
亦不知,飘散开去之后,是否还是这团黄沙。
凌玲玲抓着刺入胸口的长枪,一点点,拔掉了出来,便立刻有血如泉涌,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看着风流,慢慢地开了口,道:“何公子……何公子,谢谢你……”
风流又垂下了目光,他此刻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纵有再多话语,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也没有力气去说了。
凌玲玲颤抖的嘴唇微微轻启,声音已是几不可闻,道:“何公子……你可不可以……再抱抱我……”
原来她生命的最后的尽头,心中所想,竟然如此的渺小普通,或许已是最大的心愿了。
是不是那一晚,巷尾街角的小店,二层平台,风流一个安慰的拥抱,便在她心中,惹起了涟漪。
风流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凌玲玲便微微一笑,像是一朵花儿,在拼尽了力绽放着最后的美丽,然后慢慢地挪向了风流的地方。
殷红的血,在地面上拖着,便似画出了一朵朵盛开的花,鲜花铺满成了小径,一点点,延伸向风流身边。
终于,在离风流还有不到三尺的地方,止歇。
一簇簇鲜花,便瞬间枯萎起来。叮灵灵的铃儿声,也戛然而止。
带着那一丝的希冀,又有一丝的不甘心,或是恋恋不舍,便此,戛然而止。
或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便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也不曾有过。
或许冥冥之中,自己能够被沾染了风流鲜血的长枪刺死,已是最大的幸运,能死在刺穿了风流胸口,沾染着风流鲜血的长枪之下,也算是相拥过了吧。
自己这样肮脏的人,已是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