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锷嘴角微微一笑,他看得出来,阿云虽然与自己性格不算很合,但骨子里那一丝亲情还在,这已足够令他欣慰了。可乱军之中,难免有损伤,尤其是夜间,敌人势大,这行军打仗之法,阿云又丝毫不通,便不愿他前往,道:“不必了,晚上的行事以偷袭放火为主,占利之后,便速速撤离。行军打仗之法,你不甚精通,帮不上忙,便在军营中好好养伤吧。”
阿云此刻手臂确实是受了伤的,虽然不重,但休息一下,养养伤,也是最好的。
风流知道阿云和钟锷并不对脾气,真去了,别二人又吵起来了,便道:“让我去吧,我晚上睡不着,随钟将军跑一趟,去凑个热闹吧,我的轻身功夫当世无双,看势头不对,跑的比谁都快,不信你看……”说着时,也不见他如何行动,本来还在凳子上坐着的,身子便已到了钟锷面前。
钟锷后退了一步,确实是微微吃惊一下,点头道:“西门贤侄果然好本事。”
阿云也知道风流本事,二人的交情,也不和风流客气,便道:“好,你去吧,一切当心。”
钟锷便出了军帐,唤来了常将军,整顿兵马,一炷香之后,三百精锐骑兵已是在寨门集合。人衔枚,马摘铃,衣着细甲,带齐了举火之物。钟锷清点人数后,由先时探路的密探引路,便往敌营而去。
阿云则留在了军中歇宿,偌大的军营,无半点交谈之声,只有偶尔的马嘶和低微的伤者的呻吟之声。想起来白日的一番血战,还有中军帐里,和钟锷父子相认,阿云虽然若无其事,心中却也久久难平,夜深难寐。
话说,钟锷一路带着三百将士,钳马衔枚,行进了三个时辰左右,终于到得敌营附近时,刚到五更时分,正是敌方将士熟睡正酣之际。这个时候,一些睡得熟的人,你便是要喊他起来,都颇为不易。
风流随钟锷行进在前头,在距离营帐一里路远近的距离,便勒住了马匹。远远望去,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片稀疏的林子,林木间隙里星光点点,满是帐篷。前面更远处,是一条大河在奔流,映照在月光下,大片的粼粼光辉在跳跃着,而没有月光的地方,则一片的黑暗。
这黑方士卒的安营扎寨之地,还真如那密探所说,丝毫不差。风流便是不懂行军打仗之法,却也觉得不妥,密林处虽然避风保暖,但若燃起火来,顷刻间又如何得以逃脱?
钟锷眼看敌营与密探所报无误,便下了令,由二百将士分散行动,穿插在敌人军营之内举火,自己亲带一百精锐铁骑,远远的绕到了河边,风流也跟在他旁边,绕了过去——他知道若是敌营着火,少不得有士卒拎着木桶来河边取水,可埋伏于半道劫杀,釜底抽薪。
片刻之后,敌方千百营寨,几乎是同一时间,便燃起火来。顷刻之间,眼见一处处火光亮起,像一朵朵绽放在夜色里的火焰莲花。黑方士卒睡梦之中,悉数惊醒,仓皇之际,来不及穿上盔甲,只听得惊慌失措的叫喊声,马嘶声,乱作一团。
营寨距离河边不远,便有惊醒的偏将,慌乱之中,下令士卒去河边取水救火,一众士卒都是衣不着甲,甚至不曾携带武器。一些刚惊醒不久,头脑还是懵的,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的士卒,拎着木桶去打水,哪里抵挡住钟锷率领的精锐铁骑,那是来一个,倒下一个。
营寨的火势越来越大,点燃了树林,一时间火光大作,燃烧的噼啪声混杂着哀嚎叫喊声,此起彼伏。
不少身上燃了火苗的士卒,哀嚎着跑向河边,却半途倒下。那些未曾着火的,也且战且退,退向了河边,钟锷下令后撤避开,放了一条通道,数千黑方士卒退向了河边时,先时放火的士卒,便在黑方士卒的后方发起了攻击,黑方士卒惊慌之际,便仓皇向河边退去,一时互相倾轧,踩伤践踏者,和被推搡挤压落水者的,不计其数。
钟锷率领三百铁骑,杀入敌营之内,宛如天神下凡,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黑方士卒十不当一,死伤惨重。看着眼前火苗乱舞,黑方士卒痛苦哀嚎,倒地翻滚,垂死挣扎的凄惨之景,风流心中也是一片凄然。
钟锷率领的这些铁骑,服饰与黑方士卒一般,黑暗之中更是敌我难辨。是以黑方士卒也不知道钟锷带来了多少大军,有多少混在军阵之中,军心大乱,便是有少数士卒冲到了钟锷近前,也被轻易杀退。
远远的看到那黑方的大将,终于冲出大帐,披挂上马,手持狼牙棒杀了出来,大声的指挥士卒灭火,又指挥士卒撤往空地列阵集合。
钟锷看得真切,拍马便迎了上去,手中大刀翻飞,与那大将手中的狼牙棒斗在了一起。只见钟锷手中大刀招式纯熟,每一刀都是大开大合,压得那黑方大将频频招架,只是那黑方大将天生神力,手中的狼牙棒也是势大力沉,顷刻之间钟锷也是难以取胜。
风流在只是在一旁观战,并未上前夹击。以他之能,要杀这敌方大将,易如反掌,只要钟锷一声号令,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只是他不确定钟锷计策如何,不便贸然行事,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二十招过后,那黑方大将眼见占不到好处,便抽个空档,拍马退去,钟锷也不追赶,任凭他退入黑方士卒中。
风流迎到钟锷近前,低声道:“不追?”
钟锷勒马掉头,道:“不追,咱们该撤了。”当下一声号令,三百铁骑,便迅速的撤离而去,钟锷跟在队伍后头,亲自殿后,风流也不多话,跟在他附近,一众将士,疾如风,片刻间撤离完毕。
至于为何钟锷没有斩杀那黑方大将,风流大抵也猜到了一些缘故,那便是他认为这黑方大将是个庸才,有庸才当自己对手,岂不是好,若是敌国派来一位良将,则于我军是祸非福。
再者,钟锷虽勇,不过是带了三百铁骑,只宜速战速决,袭扰敌军,放火烧营,然后全身而退。贸然追了出去,倘若中了敌人重兵埋伏,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