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被磨灭,雌煞的力量被削弱,这是好事。
但也正因为煞气的存在,雌煞到现在都没有受到太重的伤。
而他却敏锐地注意到,身为主阵人的吕一一,此刻已经摇摇欲坠了。
小脸已经变得惨白,嘴唇也逐渐失去血色。
现在正在咬着牙坚持。
很明显,完全激发四象阵的力量,对她来说负担太大了。
想要在吕一一坚持不住之前干掉雌雄双煞,恐怕很难。葛柒揉了揉眼睛,一脸为难。
“真的不想用啊。搞不好会死的。”
然而,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他有其他选择。
他最担心的问题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跪在地上的吕一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失去了主阵人,戊己土位立刻停止了运转。
这让五行生生不息的阵法出现了一丝缺口。
也就是这一丝缺口,导致四象阵开始崩溃,青龙,朱雀还有玄武的虚影开始涣散。
而失去白虎之力加持的周大伍也遭了殃,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好在他皮糙肉厚,倒是没受什么伤。
但挨了半天打的雌煞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此时的雌煞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看起来十分狼狈。
头发凌乱,半张人脸眼眶黢青,腮帮子也肿了。
另外半张鬼脸已经被打得完全剩下了白骨,原本吊在眼眶下的眼珠子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好歹是阴煞,能和地府阴帅掰掰手腕的存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刚才却被这傻大个按着一顿锤。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此时见周大伍没了白虎之力,刚好报刚才的暴打之仇。
只见雌煞猛然从空中砸落下来,一声怒吼就扑向周大伍。
葛柒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大憨,快跑!”
说着,也顾不得太多,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雌煞冲了过去。
但雌煞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周大伍的面前。
两只漆黑的爪子挥出,准备给这傻大个来个大开膛。
到时候就拿他的肝花五脏当今天的开胃菜。
雌煞想的很好,可下一秒却呆住了。
是的,身为阴煞的它,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只见周大伍的双手,牢牢地钳住了它的两个手腕,竟然让它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怪物??”
雌煞心里翻江倒海。
不光是他,连葛柒,徐山他们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的知识盲区。
从古至今,哪有肉体凡胎能够扛住阴煞的攻击的?
也许力能扛鼎的楚霸王可以,也许敢挑衅天雷的李元霸可以。
但不管正史野史或者民间志异,从未记载过先例。
可这件事就真实地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葛柒停下来脚步,合上了张大得嘴,冲周大伍竖起一根大拇指。
“牛b。”
周大伍嘿嘿一笑,势大力沉的一记头槌,撞在雌煞的鼻梁上。
咔嚓。
雌煞那原本就腐烂地露出半边白骨的鼻梁直接凹了进去,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
稳住身形,它错愕的看着周大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类怎么这么猛?
周大伍又是笑了一声,迈步就准备继续进攻。
可他刚踏出一步,身体就忽然晃动了一下,扑通一声,单膝跪倒。
在他的双手,还有额头的位置,都出现了紫黑色的斑痕,而且还在缓缓扩大。
那是煞气的侵蚀。
想来也是,他再强,也只是肉体凡胎。
没有白虎杀气的保护,近距离接触雌煞,当然会受到煞气地侵蚀了。
原本准备看他表演的葛柒见状,立马来到他身边。
手中一张青帝灵威符燃起,直接拍在周大伍的胸口上。
一道青光闪过,暂时遏制住了煞气的扩散。
原本,应对这种情况,用破煞符效果最佳。
但刚才葛柒逃命的时候,破煞符已经用光了。
此时只能用青帝灵威符暂时控制住,等回去再说。
雌煞看到周大伍倒下,脸上露出了瘆人的笑意。
“咯咯咯,肉体凡胎,也想和我对抗?”
葛柒连忙摆手。
“大姐,你嘲讽就嘲讽,能不笑吗?我看着想吐。”
雌煞脸色顿时一冷。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女鬼也一样。
“伶牙俐齿,现在我看谁还能救你!”
说着,它便张牙舞爪地扑向葛柒。
“哎,这可是你逼我的。”
葛柒无奈地摇摇头。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阳左阴右,阴阳无常。”
“日观阳,夜断阴,阴阳两界摆渡人。”
正是发动阴阳眼的口诀。
这次,葛柒再次体会到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但并没有直接晕过去。
反而因为剧烈的疼痛,头脑愈发清醒。
此时的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难以言明的力量从自己右眼中迸发出来。
那感觉咋说呢。
就好像从自己的右眼里面长出了无数只手,飞舞着探出,要把什么抓住,拉进来。
又好像是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而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像是被钉在一块钢板上,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正在前冲的雌煞一个急刹车,脚底板差点没冒火星子。
它脸上流露出惊恐之色,这是之前即使面对四象阵全开,也不曾有过。
“这是什么?”
“不!你不是人!”
然而,伴随着它声嘶力竭的,是身上的煞气如潮水般流失。
没有了煞气的支撑,雌煞的状态迅速回落。
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比它最初的状态更加不如。
而它的状态,还在持续跌落。
雌煞痛苦地哀嚎,跪倒在地浑身抽搐。
而这时,一直趴在它后背上,虚弱的雄煞忽然有了动作。
它费力地用手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从雌煞的背后爬下来。
然后······
张开双手,挡在雌煞的身前。
葛柒并没有意外。
作为主仆关系,这雄煞在危机时刻站出来替雌煞挡灾,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忘记了一点,雌雄双煞共生。就算不挡,只要一方活着,另一方也可以借机复活。
而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原本跪在地上痛苦哀嚎的雌煞,见雄煞挡在她前面,竟然也费力的站了起来。
然后用力将雄煞拉到自己的身后。
这就不正常了。
怎么还上演起感人戏码了?
因为煞气几乎已经流失殆尽,雌煞此时看起来和雄煞一样很瘦弱。
它没有看葛柒,而是捧着雄煞的脸颊痴痴地望着。
“少爷,妾身再也没办法保护你了。”
“恐怕这次,我们两个真的要一起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
说话间,一滴泪珠,从它绝美的半边脸上滑落。
而它的身体也逐渐崩解,被吸入葛柒的右眼之中。
再看雄煞,原本木然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它伸出手想要抓住雌煞崩散的飞灰,却止不住地从指间流走。
此时它的身体也开始破碎,即将步入雌煞的后尘。
紧握着掌心残存不多的飞灰,雄煞将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同样,有一滴泪水自它的眼眶落下。
雌雄双煞,能够引起地界一方大灾的存在,至此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随着雌雄双煞消失,阴阳眼的力量也戛然而止。
葛柒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能动了,但马上就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
时间往前拉,一直拉到一百三十年前。
彼时的神州大地正在经历古往今来最大的一场浩劫。
朝廷羸弱,列强割据,百姓民不聊生。
在安青山这里,有一位地主褚老爷。
褚老爷是个大善人,在周边十里八乡都富有善名。
那个兵荒马乱,人吃人的年代,褚老爷经常下山到镇上开粥棚接济穷人。
只不过,老天似乎不开眼,好人从未得过好报。
褚老爷年过三十,才有了一个儿子。
可这个儿子却打生下来,就又聋又哑。
不过,褚老爷并没有因此而疏离,反而对这个独子疼爱有加。取名,褚天阔。
别看这位小少爷天生残疾,但从小就聪明伶俐。
读书识字更是过目不忘,倒是给褚老爷心理上有了慰藉。
褚天阔长到十四那年,生母病逝。隔了三年,褚老爷又续了一房。
这位新夫人可不是个善茬,尖酸刻薄。
尤其是对褚天阔,在褚老爷面前一个样,背后又是一个样。
下人私底下没少抱怨,老爷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老婆呢?
偏偏这位夫人长得好,还会撒娇,把褚老爷哄得团团转。
说白了,就是个绿茶。
褚天阔面对小妈的为难,总是一笑置之,这点倒是很随他老爹。
此时褚天阔已经十七岁了,平日里就是在家读书写字。
因为聋哑的原因,他很少和外人接触。
在他身边,有个贴身的大丫鬟,名叫骆姝。
原本也是个富家小姐,但家道中落。
闯关东的过程中家人都死在了路上。
骆姝卖身想要埋葬家人,正好褚老爷路过见她可怜,就帮了她一把。
本来想着给小姑娘一点钱,让她好好生活。
可骆姝当时已经是无家可归,自愿进入褚府做个丫鬟。
所以打十岁开始,褚天阔身边就总有骆姝陪着。
天长日久,两个人就渐渐产生了情愫。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懵懵懂懂,憧憬异性的时候。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
不过他们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没做过越格的事。
褚天阔的打算是,他一个聋哑,想要做官是不可能了。
不过考个秀才还是可以的。
等到有了功名,他就和自己父亲说明,迎娶骆姝。
褚老爷心慈,开明,这些年也从没有把骆姝当做丫鬟来看待,想来是不会阻拦。
但天有不测风云。
褚老爷在一次外出办事的过程中,遇到了山匪,丢了性命。
消息传回来,不光是褚府,整个庄子都哭声一片。
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人杀了呢?
这世道,还能让好人活吗?
但日子总得过,褚府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总得有个主心骨。
原本按理来说,父死子继,褚府应该由褚天阔当家作主。
可他是个聋哑,平日里交流都靠和人比划,这多麻烦啊。
于是,那位二夫人便接手了整个褚家。
老爷死了,自己又入主了褚家,二夫人算是原形毕露了。
对于家丁下人,那是非打即骂。
而对褚天阔,更是全力打压,甚至把他从原来的房子赶到了杂物院子住。
后来,甚至直接将他赶出了褚府,让他在褚老爷的墓地搭个草屋住。
还美其名曰,孝子就应该给亡父瘦小三年。
褚府的下人敢怒而不敢言,周围的村民都是褚家的佃户,更是不敢说什么。
只有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骆姝,当着面大骂她是个妖妇。
不光克死了褚老爷,现在还想赶走褚少爷独霸家产。
骂完之后,也不等这位二夫人报复,就搬出去和褚天阔一起住进了茅屋。
性格宽厚的褚天阔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为自己的爹守墓,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可自打他搬出来,就时不时的有人跑来哭诉。
或是褚府的下人,或是村里的佃户。
原来,赶走褚天阔之后,二夫人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褚府的主人,再无顾忌。
家里的下人,但凡曾经帮褚天阔说过好话的,都会被她借机赶走。
而佃户的租子,也在她的授意之下一涨再涨。
要知道,褚老爷活着的时候,二十年从没有涨过地租。
这还不算完,她每天就是挥霍,哪怕褚家家财万贯,也顶不住这么遭祸。
而她比褚老爷小十几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毫无意外,这位二夫人并没有守妇道。
时常邀请一些登徒子来褚府厮混,夜夜笙歌。
得知这些情况后,褚天阔气得浑身直哆嗦。
夺他家产他不在乎,挥霍无度他也不在乎。
可自己的爹尸骨未寒,这个女人就已经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情。
这事他要是不管,如何为人子?
于是,气冲冲的褚天阔带着骆姝冲进了褚府。
但这个时候,褚府内外的家丁几乎都换人了,新来的为这位二夫人马首是瞻。
面对他这位褚家大少爷,门房直接将他拦在门外,甚至冷嘲热讽。
不过,褚天阔毕竟名义上是褚家真正的主人,周围的村民得知他回来,全都聚了过来。
褚老爷仁义,褚少爷宽厚,他们几代人都曾受过褚家恩惠。
最关键的是,褚家这位二夫人不断涨租,已经让他们的生活举步维艰。
帮褚天阔,就是在帮他们自己。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那位二夫人没办法,只能亲自现身,把褚天阔迎进府中。
可褚天阔不知道,自己家这扇大门不进还好,一进便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把褚天阔迎进来之后,二夫人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对着他声泪俱下。
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操持着偌大家业如何如何不易。
家里家外,这些下人佃户怎样不理解自己。
自己只是帮褚天阔暂时守着这份家业,等他考得了功名,自己也就功成身退了。
外面的都是别有用心的传言,就是要让他们母子之间生出嫌隙······
褚天阔心肠软,又不知人心险恶,见她这个样子,怒气已经消了一半。
可骆姝却聪明的很,立马站了出来。
她说二夫人你既然感觉操持家业委屈了自己,那不如就还给少爷吧。
反正少爷也快到弱冠的年纪,又饱读诗书,守住这份家业不是问题。
听骆姝这么一说,二夫人脸上变了几遍。
最后可怜巴巴地应了下来。
但常言道清酒红人面,财富动人心。
褚家偌大家业,二夫人怎么情愿拱手让人?
当天晚上,她就让人暗中在褚天阔的酒菜里下了药。
而她聪明的选择了一种慢性毒药,让褚天阔看起来是病倒的。
随即还假惺惺地请来郎中,给褚天阔看病。
就这样,不到半个月,褚天阔就撒手人寰,一命呜呼。
骆姝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哭闹着不让出殡,还扬言要去官府告状。
要说,这小姑娘虽然聪明,但做事还是欠考虑。
对方势大,这种事你得悄咪咪地来。
果然,二夫人见她要把事情闹大,心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还能让你们有个伴。
于是就命人把骆姝给绑起来丢进棺材里。
你为你家少爷能舍生忘死吗?
那好你就和你家少爷结个冥亲,给他殉葬吧。
这还不算完,这位歹毒的二夫人还专门找人看了一处绝死极阴的墓地,给他们埋了进去。
就是要让他们俩永世不得超生。
百年时光匆匆而过,这对苦命鸳鸯在今日终于得到了解脱。
葛柒在黑暗之中恍惚看到了二人的身影。
褚天阔文质彬彬,而骆姝则恢复了丫鬟的装束。
两个人郑重其事地向葛柒深施一礼。
“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