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雪凡心头猛地一惊。
她不敢抬头去看姜奶奶，只死死地盯着她被握着的手上。
苍老的手仿佛风干的橘皮，枯瘦发黄的手指就像是老树枝一样死死地缠着她的手腕，有力得让姜雪凡心中忍不住害怕。
“奶……奶奶，”她咽了口口水慢慢道：“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没有，你要相信我！”
姜奶奶说着，压低着声音，完全用气音贴在姜雪凡的耳畔：“我同你说，姜鹿自小就不正常！”
“那年她跑进山里，我陪她娘去寻她，找到她的时候，我们被一只野猪追着跑，奶奶我当时被野猪獠牙顶穿了胸膛，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清清楚楚！”
一边说着，姜奶奶一边贴在姜雪凡的耳畔，咬着牙喘着粗气，缓缓道：“但是，姜鹿她的血落进了我的胸膛，没多会儿我的伤就长好了！”
“奶奶！”姜雪凡下意识拔高了音调，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她惊惧地看着姜奶奶，下意识往回抽了抽胳膊，但居然没有抽动！
“雪凡，奶奶没有做噩梦，也没有骗人！”姜奶奶又靠近几步，双手拉着她细瘦的胳膊，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姜鹿她，不是人！”
“她不是人！”
“她是妖怪！”
“她娘也是妖怪！”
姜雪凡看着姜奶奶，眼底的害怕几乎溢了出来。
刚刚的周川如果没有发誓的话，姜雪凡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为姜鹿扫清隐患。
可……眼前的人，是姜奶奶！
“雪凡，姜鹿不是人，她是妖怪，她本来就要死在明丰府的，你爷爷都将她当菜人卖掉了！”
姜奶奶见姜雪凡不说话，又一次靠近过来。
那双因为过分瞪大而显得猩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在姜雪凡的身上，姜奶奶语调阴森，用气音咬着后槽牙道：“她才七岁，卖出去正好，但最后被卖掉的却成了你们的堂姐！”
“就连你爷爷也没回来！”
“整个姜家四分五裂，你大伯他们全都被留在了明丰府，这哪里是七岁小孩能做得到的？”
“后来我们在林子里遇到了牛妖，你娘控制了我，她控制着我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雪凡，杀了姜鹿，杀了你娘，她们已经不是人了！”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宛若呓语一般的碎碎念，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语气，不间断地往姜雪凡的耳朵里滚来。
她愣愣地看着姜奶奶，莫可名状的恐惧一点点攀上心头，竟叫她一时半刻忘了挣扎。
“雪凡！”
从远处传来了秦刑的声音，“奶奶怎么了吗？为什么不送奶奶回房休息去？”
一边说着，脚步声一边大步靠近。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姜雪凡猛地回过神，一把抽出了被握着的手，背过身去对着秦刑露出笑容。
“秦哥哥，我在跟奶奶说话呢，这就送她回房！”
说完，她反手拉住了姜奶奶的手腕，另一只手圈在她的腰腹上。
“奶奶，回房休息吧，大医女说了您现在还不能下床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运动灵力封住了姜奶奶的嘴，胳膊上附上一层灵力，几乎是拖拽着，把人给带走了。
秦刑站在院子中间，看着这一幕，有点摸不着头脑。
“姜奶奶也真是，头发都不梳一下就跑出来，还好这里是管理司，又是天还没黑，否则必要被人当做是鬼祟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房门前守着，把玩着手里的梳子，回头看着半阖的门，仔细思考给姜鹿梳头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多时，姜雪凡回来。
“奶奶还好吗？”秦刑随口问道。
姜雪凡点头：“年纪大了，闲不住，所以起来走动走动。”
“是这样吗？”秦刑瞥了她一眼。
他修为高出她那么多，刚刚她运动灵力的时候，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姜雪凡沉默了。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
沉默片刻后，她叹了口气道：“奶奶知道鹿鹿是宝血人的事，她说鹿鹿不是人，还说娘亲控制了奶奶，她要我杀了鹿鹿和娘亲。”
“……”虽然隐约能猜到，但秦刑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为何？难道姜鹿不是她的亲孙女了吗？”
姜雪凡摇头，双臂环住膝盖：“我感觉奶奶的状态很奇怪，我刚刚……竟然差一点挣不开她的双手。”
听了这话，秦刑抿了抿嘴唇。
他是知道程夙岚能操控傀儡丝的。
而傀儡丝，能操控活人。
“你打算怎么办？”秦刑想了一会儿后，温声问她。
“我不会对娘亲和鹿鹿下手，”姜雪凡斩钉截铁：“她们是我的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对她们动手！”
闻言，秦刑忽然笑了一声，随后一手摁在她的爆炸头上。
“她们俩都是金丹期的修士，你一个炼气期，就算真动手，你还能打得过她们不成？”
姜雪凡一把拍开了秦刑：“我当然知道我就算是动手也不是她们的对手，但秦哥哥，恶意也会伤人，我不能也不可以伤害我的娘亲和妹妹！”
原本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但听了姜雪凡的话，看着她那张认真的脸。
秦刑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点卑鄙……
“我知道我现在很弱，但我不会一直这么弱。”
“我赶不上鹿鹿的修炼天赋，但是我的天赋也不差，赶上鹿鹿很难，但赶上你却并不难！”
姜雪凡说着，忽然气鼓鼓地站起身，扭头朝着房内冲去：“我不和你说了！”
见状，秦刑立刻跟上去：“诶诶诶，姜奶奶那里怎么办啊？”
“哐当”一声，姜雪凡把门关上了。
“我给奶奶掐了沉睡诀，她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姜雪凡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之后，秦刑就再也没听到她说话了。
坐在门口，秦刑望着天边浮云，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打算修炼一会儿的时候，眼角余光一闪，捕捉到了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定睛看去。
只见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姜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来了。
正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