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可救药、有悖人伦的爱上了师兄。
可悲的是,我爱他的这个事实。
在他要死去的最后时日,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小阿呈,快些起来,不然你又得挨先生的戒尺了。”
我不耐地推开卫褚殷拽我起身的手,他又不厌其烦地把我从榻上拉起来。
我实在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嘟囔着。
“今儿先生赴宴去了,那劳什子学堂我就不去了。”
“不行,练功学艺一日也不能荒废。”
“小师弟你就让我偷个懒吧,发发善心放我再睡会。”
“叫我什么?胆子愈发大了竟敢叫我师弟!”
耳朵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坏了,都怪我这刚睡醒嘴上没把门的毛病。
一不小心叫了我私下里给他取的诨号。
自打我学艺这十年来,卫褚殷便一直端着大师兄的架子,园子里的师兄弟就没有不挨他教训的。
为了一解被他长期欺压的郁闷,我们私底下便唤他作小师弟。
没想到今儿被我不小心秃噜出来了。
得,认命吧。
我自觉走到院内顶起水缸,再扎上马步。
“半个时辰,不得偷懒。”
卫褚殷用折扇敲了下我的头,转身去往学堂听课。
他虽没在守着我,我却是不敢偷懒懈怠的。
卫阎王的威名,我自八岁时就已经见识过了。
我八岁时,爹娘从外面捡回来一个小孩,爹说这是他好友的孩子,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日。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十年。
卫褚殷从小便是张没有情绪的冰块脸。
见谁都不笑。
也不曾哭。
邻家有个小子十分惹人厌,天天招猫逗狗欺负小孩儿。
不幸的是他有日惹到了卫褚殷身上。
他骂卫褚殷没爹没娘是个野孩子,和他沾上关系的人都不得善终,又说他命硬克死了父母。
卫褚殷当时站在原地没动,可手里的拳头却攥得紧紧的。
他后面又对我做鬼脸说让我小心些,别被卫褚殷克死了爹娘。
我跳脚和那小子对骂,又踹了他几脚。
卫褚殷一直隐忍着,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知从哪捡来一根竹棍,虎虎生威的抽打在那小子身上。
那小子左躲右闪愣是没躲开,硬生生被卫褚殷揍了近半刻钟。
卫褚殷倒也聪明,只挑肉厚的地方打,没打在骨头上,伤势不会很严重。
“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话,小心你的腿。”
他连滚带爬地边跑边哭回家。
我牵着卫褚殷回院子里,把他手里的竹棍掰折了藏到其他地方去。
“这东西可得丢远些,小心被他家爹娘发现了。”
卫褚殷怔了怔,然后轻微地点点头。
“嗯。”
爹从戏班散学到家时,卫褚殷已在院子里端正跪着了。
“徒弟今日给师傅惹祸了,自请师傅责罚。”
爹听完来龙去脉后未曾发火,只摸了摸卫褚殷的头。
随后领着卫褚殷去邻家道了歉,这事儿便这么揭过不提了。
自那以后我便不敢和这冷面阎王对着干。毕竟他冷着脸没有表情揍人是真挺吓人的。
十岁时,我也开始跟着爹学艺了。卫褚殷拜师比我早,我得叫他大师兄。
爹是开戏园子的,他这一生只爱三样。
戏、我娘、学生。
他极度痴迷于戏曲,年轻时也是名震一时的大角儿。
后来年纪渐长体力不支,爹便开起了戏班,亲自教导学生。
我是极不愿意学戏的。
又要练身段又得吊嗓子,还得控制食量。
每日只能吃个七八分饱。
卫褚殷与我不同。
他痴爱唱戏,闲暇时便待在爹的院子里向爹请教,一泡就是一整天。
我爹也乐此不疲,他极欣赏卫褚殷的勤奋和努力,再加上卫褚殷天分不错。
爹也乐得花时间在他身上。
卫褚殷学的是武生,我常偷懒坐在树底下看他练功。
不得不说,卫褚殷的身段真是好。
耍的那些刀枪棍棒也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好看。
他休息时我就丢一颗酸枣给他吃。
看他被酸得呲牙咧嘴我便拍手哈哈大笑。
卫褚殷还真挺笨。
我每次都给他酸枣。
他每次都接来囫囵咬下。
亦每次都被酸得呲牙咧嘴。
不知不觉间,卫褚殷已经到我家五年。
我十三,他十五。
爹让他上了次台,给了一个唱段不多的角色来让他练胆子。
那段戏,卫褚殷练了不下百遍。
那个武生的唱段他早已熟练于心。
可正式开场时,卫褚殷手里的棍却莫名其妙地耍断了。
台下一片喝倒彩,大喊着让他滚下来。
卫褚殷被台下看客难听的咒骂声吓到了,呆站在戏台边上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后台看着忒不是滋味儿。
明明穿戴好行头显得十分英武的卫褚殷,此刻却显得身型格外单薄,像做错事的小孩儿。
被困在戏台上又身陷囹圄。
爹不得已换上行头上场开嗓解围,接替卫褚殷的角色唱了下去。
台下看官见我爹上场,瞬间欢呼鼓掌起来。毕竟解老板上一次唱戏,已记不得是多久了。
我托着卫褚殷的手下了台。
他的手全是冷汗,死死的抓住我。
他扭头有些神色慌张地盯着我开口。
“这棍子有问题!小阿呈,这棍子有问题!我上台前那棍子还是完好无损的,不可能只耍了两圈便断了!”
我安抚着他的情绪,给他脱下戏服。
“我知道,我知道,爹肯定也知道,我们会查清楚的。”
卸下行头后,卫褚殷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
随后紧紧抱住我,死命压着嗓子闷声痛哭。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师兄别怕。”
爹唱了几十年的戏,一眼便看得出那棍子断掉的端倪。
确是人为,而非师兄学艺不精。
爹说那棍子是被人锯开了半截,又拿浆糊沾上的。就是想让师兄在台上出丑,想砸了我家西城第一的招牌。
我问爹是何人所做,爹只摇摇头,让我们不再去管了。
我猜想也许是城东侯家做的,爹说不让管,我便不开口多言。
师兄还是自请师傅责罚。
这次意外师兄也算有些责任,上台前没有仔细检查好自己的行头。
爹便罚他舞了两个时辰的棍。
又让我去和师兄同住一屋。
得,我看这才是对师兄真正的责罚。
因为我睡觉会打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