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叫莱恩，还是诺亚？”
他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
可最终，他认为他不是诺亚，也不是莱恩。
他不是那个无能不能的天才，不是那个如神一般的救世主。
也不是那个被称为王师的师者，才华横溢的研究人员。
金历六十年，奔逃的他认为孟飞也不能再留了，必须离开。
离开之时，他偷偷跑到从前就读与任教过的阳临破魔学院，看着大门后的方向，那里有他曾经的老师，有他在这留下的最后一批学生。
他本想走前与他们道别，却又不敢，也没有这个脸面告诉学生们他们那无能不能的天才老师如今变成了术师，被追杀的如此狼狈。
正留恋着，后方传来一句话。
“要走就快走吧。”
腰间备着剑的老人从他身后的树木后走出。
“老师…”
他百感交集。
想起这十几年的提心吊胆，让他这半百多的壮汉顿时变得有些委屈，此刻，胸中千言万语。
“诺亚，我老了，灵术者的寿命注定无法超过两百，如今的我已经感受到大限将至，似乎有声音在呼唤我，看来即便是我也无法越过大限，你必须得清楚…”
“——莱恩。”
老人抱着手缓缓道，老人这段话说了他两个名字。
四周传来一声悠长的“喵”声，使此时的交谈更为的充满过往气息。
“你迟早有一天要回来的。”
“老师…”
他喃喃道。
“我会回来的…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我们又能站在阳光下的土地。”
老人看向他，露出让人难以看懂的微笑，老人的整幅面孔如蒙娜丽莎般，如冰水，如火，但似乎更多的是哀伤。
“我得走了。”
他看着老人，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蹦出这句话。
“保重。”
老人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向让他不习惯的长久黑暗。
诺亚走了，莱恩走了。
但这路程还没启程就被被迫搁置了。
大地规律的震颤着，原本他以为是地震，但直到那震耳欲聋的踩踏声越来越近，他才醒悟过来。
眼前漆黑的天空让他看不清很多东西。
——比如与天空一个颜色的巨大人形怪物。
那怪物的高度，只能用超级高达形容。
“光福团？！”
他大惊。
“人形兵器？！”
这是他所设想过的人造生命体，以【木】为驱动能源，以术式为驱动程序，以奇珍异石为材料做出的战争傀儡，如果材料够好，在单力量上大概能有灵术师的力量！
——可惜的是不能量产。
眼前这战争傀儡，材料并不是奇珍异石，相反，是血肉之躯，虽然这样就可以量产，但不仅质量差，成本也高！
（当然，在那些人眼里，人，永远是消耗品，这成本并不高。）
“血肉之躯？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心悖的瞪大眼睛看向巨大的战争傀儡，血肉之躯上的灵魂似乎都还没有解脱，正不断对他诉说着怨恨。
那怪物似乎是也能感受到他人的气息，在锁定了他之后一拳轰出，巨大力量将音爆声都打出。
他下意识的想直接动用魔力形成巨大光盾，体内的魔力却完全不支持他，在这一愣神的瞬间，他被捶飞到学院的一栋宿舍楼的墙壁上。
该死！
初阶灵术者实力？
感受着全身骨头碎裂的痛苦，他动用魔力对自己来了一发“圣光”，这才让自己的身体好转。
再颤颤巍巍的用左手摩擦右手戒指，一瞬后，右手出现一瓶绿色药剂，绿色底色中有些星光点点。
咕噜咕噜的喝下，他感到好多了。
“以前做着玩的东西，现在竟然能救我命。”
他边喘气边想着，随后双手附上金色魔力，不断挥动着手臂，以手臂为笔，以天地为画卷：
“光坛。”
霎时间，半个孟飞都被金色光芒笼罩，无数道光芒射线从大地之中破地而出，化为锁链锁住漆黑的天地，光芒迸发，无数人从睡梦中醒来，看向那光芒所指引的方向。
“是太阳回来了吗？！”
大家都在想着。
可惜没有答案。
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光芒锁链锁住了漆黑天地。
什么都没有做。
“镇！”
诺亚？莱恩？他大喝一声，漆黑的天空幕布被锁链硬生生扯下，换上了金色的圆盘幕布。
那怪物正与一个拿着剑的老头缠斗，原本是七三开，此刻光坛的效果作用在它身上，它顿时感到身体沉重起来，体内的【木】也开始轰鸣，使它的内脏高负荷运转。
但这似乎阻挠不了怪物，相反，因为设定术式的原因，让怪物爆发出了更强悍的力量。
怪物再次一拳轰出，这次的力量甚至让他自己身上的肉都被震掉了几块！
“老师，快走！”
他心急如焚。
“死！”
持剑老人跳着躲开，随后抬起不拿剑的左手向自己后面发动术式“风振波”，反作用力使他在空中变向！
一剑封喉！
如果是个普通的半步灵术者，这下绝对死了。
但这是个战争机器，那一剑只刺出了一个小伤口。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巨大了。
“吼！”
怪物吃痛大吼，随后迅速抓住对他来说晓得不能再小的剑。
“唔！”
老人爆开所有魔元来到巅峰状态，全部魔力加持在手上希望能把剑抽出来，却没有让他如愿。
怪物似乎意识到对方的意图，直接连人带剑一起摔在地上。
“吼！”
再一脚踩下！
“老师！！！”
诺亚大喊，放弃光坛，随后如箭般爆射而出！
但失去了他的施咒维持，光坛的锁链开始崩断，掉落在地，化为世界之灵重新游荡在这个世界。
那怪物似乎很得意，抬起脚后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随后以戏谑的眼光看向诺亚。
“老师——！”
诺亚冲向老人，抱走后看着老人七窍流血的样子，仰天长啸！
在悲痛过后，他将老师的遗体放在了远处，随后又返了回去，心中只剩下愤怒与对复仇的执念，他不要命的拾起老师的断刃冲上前去与怪物交手！
任凭断刃砍在对方身上如无事发生，而自己虎口崩血！
他的魔力不断的倾泻而出，退化为【种】的魔元不断的压榨自己，提供着杯水车薪的补给。
他第三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第一次，是自己的好友在洞穴中中毒死去，而自己却不会炼药救他。
第二次，是自己的爱人被仇家杀死，而自己当时无能为力。
“啊啊啊啊——！”
这个天才的自信心崩塌了。
对方再次一拳轰来，这次他无力再闪躲，因为他此时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已经千疮百孔。
他感到想睡觉。
他感到想家。
他感到悲哀。
曾经，一个占仆师说他会是个救世主。
可如今，自己老婆，自己朋友，自己老师都救不了，谁他妈管这个世界！
这个已经50多岁的汉子哭了，尽管他习惯了忍住声音，但哽咽的他眼泪已经随着法令纹滑到了嘴巴，只要上前一看，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中的痛苦。
——天才也有恨自己没用的时候。
看着眼前怪物冲来，准备最后一击的时候，这个高傲的天才竟然选择了闭眼。
他选择了闭眼！
他是懦夫！
他只是个失败者！
但此时，一道声音出现，方圆几十公里都能听见：
“诺亚?布莱特回来了！”
这是直接在心里出现的声音，能覆盖如此之大的面积，让正在哭的他有些疑惑也有些钦佩。
这道声音出现后，就像是油锅里放水一样。
“诺老师回来了！”
“害特么开着你那隔绝噪音的阵法呢！人家怪物打到家门口了还睡！”
“卧槽！什么巨人？！”
人流从六栋宿舍楼不断出来，他们有的穿着睡衣，有的刚刚穿好法袍，有的穿着道袍睡觉现在直接上场，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整齐划一的喊道：
“诺老师！”
四十几个术师学生，两个半步灵术者教师出现在场上了！
此刻他们在学院里面有条不紊的进攻眼前的巨人，丝毫没有惧色。
这是一场神圣而伟大的卫校战争！
诺亚看着眼前自己曾指点过或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学生们，他有些恍惚。
他有些疑惑，这道声音是谁的，为什么要帮他。
但如今，他只知道的是现在为老师复仇有了希望，他将再次拿起火把，杀向那恐怖的巨人。
这场战斗，打了四个小时。
灵术者之下皆为蝼蚁，哪怕只是半步灵术者。
学生们和半步灵术者的教师们的实力到底无法与战争傀儡相提并论，但所幸的是没有人因此死去，断胳膊断腿的都被诺亚治好了。
看着倒下，血肉之躯不断化为尘埃与世界之灵飞散在此的战争傀儡，诺亚没有多停留，他去找到了老师的遗体，然后安葬了他。
默哀会只用了两个小时，因为诺亚得走了，他有种预感，他必须得走。
——这几十年来这预感从未出错。
“等等，诺老师。”
一个背带裤男生叫住他。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吗？”
背带裤男生问道。
“不记得了抱歉。”
“那个传音就是我传的，以前你跟我说过一个理念…”
……
最后，男生给他塞了个卷轴，里面是传音术。
“下次见面，我该叫你什么？”
“…”
“诺亚老师，还是莱恩老师？”
“不，都不是，我只是自己。”
此后，他忍下心中对此地的不舍，离开了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