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动身出发前去盈虚秘境。
肖璃收拾好出门，宿青云已在外头候着。
对着曦光，她右手半抬，手背上堪堪停一只浅灰鸽子，一听见门开，咻一下振翅飞去，翅膀拍得唰唰的。
宿青云便转头来，似是没料到肖璃会起这样早，淡淡打了声招呼：“师妹。”
肖璃：“我是否惊动了师姐的鸽子？”
宿青云偏过头去，眯眼看向远方。那扑腾的鸽子影早淡化掉，她回过头来，漫不经心笑道：“无妨。”
旋即话锋一折：“不过，今日你不曾穿师尊赐的衣裳，为何？”
还能为什么？肖璃不是很信任她们，如果衣服上动了手脚，她岂不是要遭无妄之灾。只是这些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肖璃打了个哈哈。
“太贵重了，舍不得。”
“这有何妨，”宿青云微微摇头，“不过也无碍，此行想必并不艰险，我们且去见师尊罢。”
“大师姐呢？她不一同去么？”肖璃话刚问完，想到之前早上遇到丹华时，她才刚熬完夜去睡觉，这会子估计刚睡下。
想想也是，之前遇到岭上元君和宿师姐时，她们本就没有带丹华去。
宿青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故而不需带她前去。师妹也是师尊为着带去增长见识的。”
出发前的准备很简单，正如宿青云所言，她们俩都没把此行看得很郑重，只带了惯常顺手的法器和道具，一同步行下山。
肖璃昨日已和桃枝、岁岚打过招呼。她们不能前去，岁岚颇为怨恨，桃枝则是冷哼一声，别扭地让她自己好好注意安全。
有岭上元君在，还能出什么意外吗？除非有人能把岭上元君和宿青云都诓走，留肖璃独独一个。那显然不可能。
山中的空气芬芳，让肖璃想好好吸一口。她正要这么做，前面的山路轰一声坍塌了，扬起灰尘，呛得肖璃直咳嗽。
宿青云给她拍了两下背，肖璃艰难地睁开眼睛，瞬时傻眼了。
“师姐，我们这是被土匪包围了吗……”
对面的路正是肖璃和岁岚之前辛辛苦苦修好的那一段，如今已经完全塌了，周围的树木胡乱堆积在一起，挡住去路。
仔细从树木堆积中窥去，还不是挡住这一片路那么简单，好像目之所及都被截断，路不通行。
若是山匪，这种小伎俩拿来对付修仙人士完全不够用。对面的人应该也知道这点，还派了点妖怪来镇守。
不过……这真的是一点吗？！
肖璃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姑娘，凝重地扫视一圈对面——麻雀、白鹭、苍鹰、猛虎、犀牛……根本罗列不齐物种，全部刷一下站在眼前。
就跟刚刚地图没加载出来，这下卡了bug一样。飞禽走兽全齐活了。
一个二个瞪着通红的大眼睛，嘴如吃桑葚麻黑，脸如死三天惨灰。
宿青云：“师尊，今日出行似也不利。”
岭上元君：“……我们换一条路。”
肖璃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森林物种突然想不开来攻打高岭宗成员，而是背后有宗门在指点。而且怀着和当日合欢宗一样的心思。
不出意外，接下来就会闪现一个如肖璃般勇猛的壮士，炫酷迅速地解决了这些麻烦，华丽地出现在岭上元君面前，等她问一句姓甚名谁师出何门。
太套路了！
还是她用过的套路。
肖璃咋舌，看来高岭宗保密做得不太好，这都第二回，还是让长老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肖璃胸有成竹道：“师尊师姐，不必慌张，我自有良策。”
岭上元君：“哦？”
当然，她的良策就是等待高人降临，危机迎刃而解。但是，她怎么会说因为她用过一样的套路，所以知道对面的计策呢！
这自然是她肖璃慧眼独具看出来的！
俗话说人不能太装，太装会被打脸。在猛虎的爪子闪现到肖璃面前时，她深深地领悟了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些看似死物的“妖”，却有超乎体测八百的敏捷度，欲与贞子试比快，唰一声扑到肖璃跟前。
“师姐救我！”
宿青云：“师妹不必慌张。这都是未成精的禽兽，勿要刀剑相向。”
“啊啊啊师姐我好像被抓了一道！”
宿青云：“……”
她感觉比起这些猛禽，肖璃一会扯着她的手，一会往她背后钻，才更难缠。
有点想把这便宜小师妹的手狠狠无情扒开，但毕竟为人师姐，宿青云很有职业素养。
她对肖璃温柔一笑，轻柔地默念口诀，面前升起一个光罩，将动物和肖璃隔绝在外。
肖璃沉默之际，岭上元君光芒万丈的护身符霸气降落在她身上。现在好了，肖璃跟开了挂一样，可以在猛禽间自由穿梭。
岭上元君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此处禽兽从何而来，但我们不必杀戮。且将其召回归处吧。”
宿青云应了，结印起阵，一霎那四周的空气如雪寒冷。肖璃如沐冰雪，脑子却格外清醒。
所有声音都淡去，被抽离出脑子。肖璃眼前却闪过几个片段，如流星划过黑夜。
河边浣纱，堂前落花，人间集市……
她脑袋像吸过氧一样通透，可是清晰得要痛起来。这都是哪来的画面？肖璃一时间不能想明白。那是，入仙门前的人间旧筵么？
“师妹，静心。”
宿青云的话音一响，肖璃便猛地惊醒。她睁开眼睛一看，眼前还哪有什么飞禽走兽，全部都离开了。原先破烂的路也都修复完毕。
肖璃后怕地抹了把脸边的冷汗。
她回过神来，转头问：“师姐，方才的术法是？”
宿青云沉声道：“名为归离。能让万物忆起最初的归属，想必师妹心境还不平稳，暂时要受其干扰。”
肖璃点点头，有些汗颜。
岭上元君道：“既入仙门，何必还惦记从前的日子。若你亲朋好友皆无音讯，当崭新的日子活便是。”
肖璃也是点头，却不说话了。
岭上元君作为高岭宗资质最高的长老，凡尘过眼不值一提，她自然已不惦记从前的日子，就连俗名如今也无人知晓。
肖璃的心并不能完全和尘世割席，她想知道是否如岭上元君所言，自己已无亲友在世。可惜关于修仙之前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记得。
整顿休息，一行三人继续前进。
“妖怪哪里逃！”
从天而降一道厉声，随后紧追一个少侠而来。噼里啪啦地从树林枝桠上层层穿过，很果敢地落在三人面前。
然后……摔了个底朝天。
这么壮丽的出场方式，这么狼狈的落地模式。肖璃有点不忍心看。
少侠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颇不在意枯叶杂草在身上挂得到处都是。
他扬刀向前，雪白刀光一闪，明朗的声色急问：“你们是何人？可曾见过一狐妖？”
见三人不答，少侠眉头紧蹙：“我追妖已三天三夜，此妖作恶多端，如今还让我不得安息，请三位道长务必施以援手！”
肖璃：“……这妖怪长啥样，你倒是说啊。”
少侠意识到方才一时情急有所疏漏，挠挠后脑勺，眼底一片迷茫：“你问我，我也不太记得了。但是我是奉命来捉妖的，不能半途而废吧。”
连任务对象都记不得，要不还是废了吧。肖璃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含蓄地吐槽：“嗯，确实，如果追了三天三夜算半途的话。”
虽很同情他，奈何她们确实没见过什么妖。
开玩笑，高岭宗山脚下还能有妖怪？
宿青云上前一步，颔首：“请阁下让路。”
少侠纠结了：“那我该往哪走？我有使命在身，要捉一个狐妖，他们说就在这宗门附近……”
岭上元君睨了他一眼，轻声问：“敢问出自何家？”
“山月阁楼是也！”少侠脸上浮现挡不住的骄傲神色。
闻言，岭上元君低声暗骂道：“……这老狐狸。”
山月阁楼的楼主和元君向来不对付。
宿青云很快了解其中究竟，豁然一笑：“原来如此。那我便知道你要捉的狐妖在哪了。方才我已将其操纵的傀儡逐回原地，想必阁下一时半会寻不到。但往西方去，兴许能碰见。”
肖璃暗道，原来什么？师姐你倒是说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少侠却没细究，抱拳：“多谢指点！我这就去了。”
于是又把刀往前一甩，竟从中飞出一条绳索，末尾的钩一扎，捆住树干，少侠踩着绳索，稳稳地上了树。
刀光一闪间，少侠清瘦的脊背如滚刀一转，乌黑的衣角飞去，了无踪影。
肖璃像免费看了一场杂技，目瞪口呆。有时候，仙术修多了还是会惊叹普通人的功夫。
见她一脸歆羡，宿青云却说：“他并非凡人，山月阁楼亦是仙门。其中修士善作机关巧术，那把刀便大有奥妙。”
肖璃：“修士，可他为什么……连要追的妖怪如何模样都忘掉了？”
肖璃想起自己见过各种奇葩修士，随即了然道：“哦，好像也很正常。”
几人一边走，岭上元君解释：“方才我们遇到的走兽等，不是凡物，大概是他们招来的。未必有个狐妖，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山月阁楼恐怕是听说了我收你为徒的事迹，故意效仿。”
肖璃：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岭上元君继续道：“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忘性倒大。我收徒是看眼缘，并非看实力如何。”
肖璃忽然想起岁岚所说。
难道岭上元君真是觉得她像以前的徒弟，才把她收入门下吗？不过，肖璃并不很难过，即便没有前徒弟，肖璃也没把岭上元君当师尊。
她只是一个卧底。
原本肖璃觉得合欢宗安排卧底这一招挺蠢的，没想到成了。更没想到还会有宗门学他们这一招……而且还没学成功。
看来这仙门大有蠢材在啊。
但是，肖璃莫名有些不安。
岭上元君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计谋，按理说当时也会看穿合欢宗的打算。难道说岭上元君是刻意为之？
肖璃想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