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凤鸾宫中,陆离风晟明黄的龙袍上溅着殷红血渍,他提着滴血的剑坐在凤鸾宫的榻前,一遍遍的抚摸慕卿嫣曾穿过的衣裳,用过的器物,唇边笑意逐渐森冷疯狂:“慕卿嫣,朕再给你十日,你若还回不到朕的身边,朕下一个屠杀的就不是你的叔伯兄嫂,而是你父兄祖母。”
栖晟未央宫中,慕卿嫣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一团,额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苍白的面容因痛苦而狰狞。
“阿辰!不!”她连声痛呼骤然从血腥的梦境之中惊醒。梦中大伯一家被陆离风晟带人残忍杀死,堂兄唯一的儿子,她那刚满五岁的侄子慕君辰亦难逃幸免,惨死剑下。
慕卿嫣惊然坐起悲恸难宁,她已离开二十多日,不知陆离风晟可会迁怒慕家。本以为是逆贼谋反,她可自刎而死既护住慕家又求得解脱。
可如今她是活着不见,陆离风晟定会疯了似的寻她,若寻不见她,以他猜忌之心定会怀疑她是与人私逃,他定会以慕家要挟与她,逼迫她现身。
阿晟,陆离风晟!
珠帘后萧云嗔脚步一滞,手中端着的双鱼铜洗落在地上,发出悲愤的铮鸣。那一句悲切的阿晟落入耳中,五雷轰贯,悔恨与自责顷刻化为滔天的愤怒与自嘲。
她扯下珠帘,狠狠摔落在地上,未再看一眼榻上之人,悲愤的摔袖离开。
榻上慕卿嫣闻声抬眸,只见萧云嗔离去的背影,她急忙撑着身子从榻上起来,可虚弱不堪的身子让她狼狈的跌滚在地上,无力追拦萧云嗔。
慕卿嫣挣扎着手脚并用竭力在地上爬行,惨白的面容痛苦悲绝的望向那离去的人,干裂的双唇艰难张合,对着那背影连声暗哑凄唤:“阿嗔!阿嗔!你听我……”
喉中血腥翻涌,一片血雾喷出,慕卿嫣意识渐渐模糊,双眸随着那无情阖上的宫门一同绝望阖上。
陆离皇城之中,陆离风晟放下那一袭华贵的凤袍,抬眼对着身侧之人道:“将慕府蓄意谋反的消息,传至各地,十日后皇后若不出现便将慕府满门……”
“皇帝还要疯到何时!”一道沧桑的而充满威严的话语从殿中的屏风后响起,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
“母后怎的来了。”陆离风晟挥手,身侧的卫侍退下,陆离风晟上前冲楚殷行了一礼。
楚殷望着满身是血的帝王,气得身子直颤:“慕舒远门下弟子三千,你怎能说杀就杀,又怎能残忍到连孩子都不曾放过!”
“你动了慕舒远一家,如今还要杀了慕怀澈一家么!抛开慕家经士大儒的身份不说,慕家那可是皇后的至亲血脉,皇后最重情意,又怎会置慕家安危而不管。她是被贼子掳走不得而回,你不派兵将其找回,杀了皇后至亲做什么,若他日寻得皇后你又如何面对皇后。”
“母后,皇后若是被贼子所掳走,已近一个月了,那些贼子为何不向朕提半分要求。”陆离风晟冷声笑道:“她分明是自愿与人离开的,朕若不逼她,皇后是不会回来的!她一日不回朕便杀尽慕家所有人!”
楚殷闻言气得直甩帝王一掌:“血蛊天下无解,你告诉哀家若皇后是被贼子所掳,她毒发身亡,纵有心想回又如何回来!”
陆离风晟楞在原地,皇后不见久寻未果他气急败坏,以为是皇后与人私逃不愿回来,所以他杀慕家之人逼皇后现身,可他从未想到皇后可能未服下解药已毒发身亡的可能。
他怒吼道:“怎会,影卫身上下个月的解药分明不见了!”
楚殷气极反笑:“你又怎么确认那解药被皇后服下?”
陆离风晟闻言一怔,而后双眼猩红,阴鸷目色渗着泛滥疯狂:“母后,不管怎样皇后若死了,那朕便要慕家为她陪葬!”
“父皇。”屏风之后发出一声软糯的声音,女童小手攀着屏风,露出半个身子怯生生的望着他。
“阿离,你……怎么在这?”
陆离风晟瞳孔猛缩,隐下半身戾气,他大步上前欲抱住屏风后的女儿,可往日一见他便扑向怀中的女儿,竟向后一退怯懦的望着他,纯粹清亮的双眸之中泪水盈盈,哭着哽咽问道:“父皇,您身上是血吗?这血是辰哥哥与舅舅的吗?”
陆离风晟脚步一滞,望着女儿慌乱道:“父皇、父皇身上溅的是朱丹,是谁与阿离胡说。”
“父皇,是阿离听见您和皇祖母的对话了,您要杀了外祖父一家吗?”
陆离风晟望着女儿噙着泪亮晶晶的双眸,双唇张了张,杀戮二字如何也无法在可爱的女儿面前提起,“父皇……”
离忧上前扑在他怀中,仰着小脸哭得满脸泪水:“父皇,阿离害怕,您别杀人。那是阿离的外祖母,是阿离的舅舅兄长,他们待阿离极好,阿离喜欢他们,求您别杀他们。”
望着哭得伤心欲绝苦苦哀求的女儿,陆离风晟冷硬的心不由软下半分,擦着离忧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安抚道:“阿离乖,别哭,待你母后回来,父皇便不会杀了他们。”
离忧低眸哽咽道:“父皇,母后定不是自愿离开的,她爱阿离,爱您,怎会舍得抛下阿离与父皇。父皇,您知道么母后每夜与阿离讲故事哄阿离睡觉之时,都会告诉阿离,她此生最爱的便是阿离和父皇。”
陆离风晟欣喜的抱着女儿:“阿离,你母后当真这么说?你没有骗父皇。”
离忧沾着泪水的长睫轻轻颤动,她抓着衣角抬眸望着自己癫狂的父皇,认真点头道:“母后很爱很爱父皇,可母后说爱不能轻易说出口,否则就不会被人相信,母后还说让阿离替母后保守这个秘密。”
楚殷眼眶泛红,将强忍着害怕懂事劝慰的小人从陆离风晟怀中抱出,怜爱的替她擦着面上泪珠:“阿离乖,你先随尔筠嬷嬷回去睡觉可好,皇祖母有事和你父皇说。”
离忧双眸转动望了望自己的父皇与皇祖母,乖巧应好转身牵上宫人的手顺宫人离开。出门之时她挣脱宫人小跑回来,牵着陆离风晟衣袖,软声哀求道:“父皇,阿离睡前想听故事,可以让舅母与惜姐姐进宫陪阿离吗?”
离忧忐忑的仰首望着他,小脸苦皱成一团,眼眶通红泪水打转,“父皇,阿离一个人害怕,阿离想要她们陪着阿离,父皇……”
陆离风晟俯下身,“好,父皇明日便让她们入宫。”
离忧闻言立即笑了起来,再次扑进陆离风晟怀中,泪水浸润的双眸盈盈发亮,“阿离也想祖母、舅舅还有尘哥哥了,祖母年纪大腿脚不便,过几日阿离随舅母出宫,去慕府上看祖母再住上几日,父皇来接我回宫可好?”
陆离风晟望着女儿闪亮双眸与童真面容,扯起一抹笑应道:“好,阿离若想他们便去住上几日,父皇来接你,现在先同尔筠嬷嬷回去安寝,可好?”
“好,父皇与皇祖母也要早点休息安寝,阿离告退。”离忧乖巧端正的行了一礼,牵起尔筠的手离开凤鸾宫。
待离忧离开,楚殷转眸望向盯着女儿离开背影一言不发的帝王:“慕家是皇后至亲,可与阿离亦是有不可割裂的亲情,你若杀了慕家,可有为阿离想过?”
话音落寂静无声,陆离风晟的面容却有所动容,楚殷见状冷厉的神色亦渐渐缓下:“你可听见阿离所说,皇后她爱你,却是你的多疑与猜忌将她一步步推远!如今你若再杀了慕家一人,皇后定不会原谅你,阿离亦不会原谅你。”
楚殷言罢望着帝王长叹一口气,便拂袖离去。回到寿康宫之时望着榻上闭目装睡的小人,不由一笑:“怎的还不睡?”
离忧掀开被子,扬起梨涡浅笑:“阿离想等皇祖母一同安寝。”
“好,皇祖母与阿离一同安寝。”楚殷将娇小的人拥入怀中,抚摸着离忧柔软的乌发,“阿离,今日的话可是你母后教你所言?”
“母后,从未教过阿离这些。”离忧垂下眼眸,长睫轻颤在烛光下如蝶展翅扑飞。
“皇祖母,母后去哪了?”
“皇祖母也不知。”
良久,离忧抬眸:“那母后离宫后可会开心些?”
楚殷眼眶霎时泛红,这孩子实在聪慧懂事得令人心疼,楚殷将那一双冰凉的小手放入手心:“阿离想母后离宫吗?”
离忧摇头又点头,垂着首许久道:“阿离只想母后开心。”
她曾听皇祖母叹息,母后身子羸弱,又因常年郁郁寡欢、恐命不久矣。她知道母后在这宫墙之中并不快乐,自她有记忆来她便从未见过母后真正的笑过。
一次她夜半醒来,见母亲握着一枚戒指反复摩挲,满面泪痕,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后妃娘娘与宫人们皆说父皇深爱母后,可她未听说母后爱父皇。
母后很温柔待她很好很好,可她知道母后不爱她,亦不爱她的父皇。菱香姑姑曾说过母后便如那华笼中囚着的金丝雀一般,不属于这却不得不困在这。
离忧不懂为何皇宫是她的家,可对母后来说却是令她痛苦的牢笼,她不想与母后分离,却更不想母后如笼中的鸟儿一般因伤心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