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川风雪呼啸,白雪如瀑。这已不知是边川下的第几场雪,纷纷扬扬的暮雪飘落在军营,寒风狂舞着红旗,栏杆之上凝着一层厚厚冻雪。
燎台上身披大红双色金云锦面白狐狸里鹤氅的女子,手持长剑,极目远眺,深邃的双眸中潮水翻涌。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卿卿只与我共赏可好?”
那人望着她,抿唇浅浅一笑,“好。”
她嫣然欢笑,抱着她欣然入睡,自此日日盼着与她共赏第一场冬雪。可那个答应要与她赏这第一场冬雪,与她白头共老的人,却让她险些死在了秋末,再也见不到冬日的飞雪。
今日京都下雪了,她身旁同她赏这第一场冬雪的人可是她至爱的天子!萧云嗔双眸倏地猩红,眼中恨意与悲愤深切翻涌。
慕卿嫣你与他共赏这第一场冬雪之时,可会有片刻想到我,可会想起应允我的约定。你望着那似若梨花纷扬的白雪,可会想起那夜我静心为你所备下的花海雪境。
良久,萧云嗔嗤笑出声,伸手接雪,喃喃自嘲:她怎会记得呢,便是记得亦是讥讽嘲弄,笑话她是个傻子罢了!
“本宫从未爱过你,本宫爱的是皇后这至尊身份,爱的是当今天子,本宫同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若非如此怎能取得你信任,今日这毒本宫如何能这般轻巧的下给你。”
“你的爱始终如阴沟中不见天日的阴鼠,肮脏龌龊,终究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明,为人所唾弃。”
冰冷绝情的话犹在耳畔,每一字落在心尖寸寸凌迟,将她一颗心与整个灵魂撕扯得破碎淋漓。慕卿嫣你折杀我,践踏羞辱我的真心与情义,将你我成亲定情的琴瑟阁一把火烧毁,可为何,为何要害三娘饱受折磨惨死狱中!
她神情逐渐狰狞疯癫,剑光出鞘,杀意与恨意凌然汹涌。慕卿嫣,你看不起我的爱,痴迷这皇后之尊,那我便登临帝位,让你跪着做我的皇后,让你历经羞辱受尽百般折磨,尝尽我所受的苦楚煎熬,尝遍三娘所受的酷刑折磨。
慕卿嫣,你辱我之痛,杀母之恨,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要向你讨回。
南影同北樱站在一侧,心惊肉跳的望着自家主子在风雪之中拔剑狂舞。只见那赤灵剑剑影翻飞,剑声铮鸣,一道道红色的剑气排山倒海的四散,百丈冰阑碎冰成片,飞雪成沫,那剑锋凌厉骇人,周围若有上前一步,定当命丧凛凛剑锋之下。
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猩红的蛟龙,吐信的巨蟒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若那剑锋走偏一毫,便是自取灭亡。
“主子!”南影见状焦急的大喊一声,她上前想要拦着,只见一人飞身而上,长枪勾住萧云嗔的长剑,猛地一抽将那剑勾掷在地上。
“云嗔!你这是做什么!”
手中一空,萧云嗔抬眸望着眼前的男子,他身穿银甲,头戴金冠。身材魁伟,相貌轩昂,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怒目瞧着她又是关切又是切齿。
此人乃是镇守的边川将领罗桦,亦是大哥生死之交的挚友,将她视作亲妹妹一般。
萧云嗔回过神,望见将他手臂之上涌流的鲜血,上前一步满怀歉意道:“罗大哥,实在抱歉,我练剑太过入神,误伤了你。这伤口深厚,咱们快去营中让医士包扎。”
北樱在一侧闻言连连拭着头上冷汗,入神主子那模样分明是入魔了,若非罗将军及时拦下,主子定会自己伤了。
“无碍,一点小伤罢了,你罗大哥皮糙肉厚,一会再去。”那剑将皮肉揭得翻飞,隐隐可见白骨,那是小伤,可罗桦不以为的摆手,撕扯衣裳先将其随意包扎。
罗桦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剑捡起,放至她手上,语重心长道:“云嗔,剑走偏锋,伤人伤己,你可当真想好要去栖晟国?”
“罗大哥,这陆离容不下我。”
萧云嗔向东而望,语气淡然,神情却甚是坚定。她若在陆离谋反,无兵亦无权,且恐一着不慎连累萧家。若化名为将领入朝廷,陆离安定无仗可打,且轻视武将,难以晋升掌权。若为权臣,颠覆朝廷,耗时甚久,她等不得,亦办不到。
便是她侥幸在陆离反叛成功,亦无法长久安定。她若想让慕卿嫣做她皇后,对陆离而言便是逆天下之势,下场必定凄凉。所以去别国经营谋划,手握重权重兵,有所依仗,方是她最好的出路。
九州之中唯栖晟以女子为尊,栖晟瞧着弱小可实则国力在暗中壮大,想来不久就会吞并他国,最适宜她建功立业。她知晓她所谋之路艰险,可她已然想好,绝不后悔。
罗桦亦算了解她,见她坚定的模样,知晓定是难以劝说,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大哥知道你想要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陆离无法现实你的梦想,可你若去了栖晟国,做了栖晟将军将领,便是……”
她当初一心所想便是护国拓疆,封侯拜相,以昭她女儿之身。可如今这一切皆是其次,唯她慕卿嫣是重中之重,是她所求所想。
她是为了她的一己私情叛君,却绝不会叛国。萧云嗔知晓罗桦担忧,转眸望着罗桦:“罗大哥放心,云嗔叛君却决不会叛国。”
她回首望着城墙下的百姓,远眺那连绵城池,认真道:“这脚下每一寸山河是父兄与罗大哥,还有无数将士以命相博守护的。云嗔不会真与他们为敌,辜负他们心血,亦绝不会真将我陆离河山,让给他国一寸一厘。”
罗桦听她此话神情动容,云嗔虽为一介女子,可心胸与气魄皆不输男儿。她五岁便随着他们一同上战场,杀敌护国。
当年北凉举兵入侵,若非云嗔得知消息率领川木城将士支援,这边川早已被北凉骑兵踏破。当年幸而有云嗔同他拼死戍边护国,才能护得这边川周全百姓安泰。
只是她若去了栖晟,各为其主,终究难定,罗桦皱眉,望着她郑重道:“若他日兵戎相见,大哥不会手下留情。”
她自是不想与罗大哥兵戎相见,亦不愿真和陆离为敌,萧云嗔躬身冲他行了一礼,郑重回道:“好,但云嗔定会竭力避免这一切。”
南影立在一侧听闻萧云嗔那番话,眼眶微红心绪翻涌。当年,主子本要连夜赶回苏城同那位表明心迹,可到了川木城得知北凉举兵扰边的消息。立即掉马返回边川,重披锐甲,杀敌戍边。
不曾想主子血战沙场替皇帝护国戍边之际,皇帝却南下江南游玩,红绸彩烛娶走了她心爱之人。
南影常常在想,若那日主子未曾返城,主子同那位便不会错过,这往后一切的遗憾、纠缠、怨怼是否便不会产生,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困局。
东竹与西梦上了城墙寻到她们:“主子一切办妥,今日便可出发。”
罗桦拍了拍萧云嗔的肩膀,神情凝重:“云嗔,此去一路小心,有何需要帮忙的定要告知我。”
罗桦从怀中取出一个很大的红色锦囊递给萧云嗔,叮嘱道:“这是你三哥命我给你的锦囊妙计,让你到了栖晟再拆开看,你可别半路拆了。”
萧云嗔接过那锦囊,低头瞧了一眼,封得严严实实,锦囊上还写着不准提前拆。她不由抿唇一笑,三哥真是神神叨叨的,故作深沉,她冲罗桦抱拳笑道:“知晓了,云嗔到了栖晟国方拆开。”
“还有你大哥二哥让我嘱咐你,你想做之事极其艰难困苦,你别一味逞强,若不行你便回来,他们同你一同……”
这接下来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罗桦掩唇咳了咳,方接着道:“一同反了。”
萧云嗔心中一暖,无论她做什么父兄永远支持着她,可萧家被狗皇帝监视得甚严,处境艰难她自是不能连累父兄,她此去栖晟亦是为了助萧家彻底脱困,给萧家拼一条无虞的后路。
“知晓了,劳罗大哥告知他们,这些叮咛云嗔定会记在心中,让他们毋忧勿念。”
萧云嗔翻身跃马,抱拳道:“云嗔告辞,罗大哥珍重。”
长鞭一挥,青马疾驰,乌发红衣在风雪中飘扬,那明媚艳丽的女子带着四人,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皑皑白雪之上唯有一行马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