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中,陆离风晟端坐龙椅之上,闭目听着殿外厮杀之声,指尖有节奏的叩击着金色龙椅。陆离风晟抿了一口茶,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他这大将军还真是个急性子,这轻轻一逼便反了,早知道便不等这么久了。
陆离风晟从龙椅上起身向殿外走去,负手站在九龙飞腾的玉石阶前,看着下方厮杀的人,一脸惊异问道:“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周戍武横刀斩了两人,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抬首瞧着上方惺惺作态的帝王,“陛下觉得臣要做什么?”
陆离风晟笑看着他并不接话,唐琰带着禁军拦在殿阶之前,冲着周戍武身侧的程立原喊道:“程立原你身为禁军统领,此刻带兵是赶来护驾,若你的刀对着你身侧之人,皇上定会既往不咎!”
陆离风晟摆了摆手,朗声道:“程统领、大将军今夜宫中并无刺客,二位护驾辛苦,就此回去今夜之事也就罢了。”
程立原闻言面容闪过一丝动容,手中紧握的长剑一滞,身后的禁卫趁机一个倒刺。周戍武见状长刀刺向两个卫士,提起一柄剑便向程立原身后刺去,璇身拉起程立原向一侧闪躲。
“大哥……”程立原的话尚未说出口,周戍武怒呵道:“蠢货!狗皇帝的话怎能信,你我已无退路,随我杀进去,自此之后这天下便是你我兄弟二人!”
程立原回过神长剑紧握,向左右迎来的卫士砍去,知晓如今已是没有了退路:“大哥,是生是死我都跟着你!”
玉石阶上尸身遍横在地,鲜血顺着雕龙祥云蜿蜒而行。身后传来铁骑蹄鸣,万千骑兵整齐列阵,瞧清为首之人,周戍武朝天大笑,长刀指向玉阶之上的人,高声道:“陛下,你瞧瞧我这身后铁骑,再看看你身前的这些残兵,今夜太和殿的龙椅我坐定了!”
陆离风晟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低声嗤笑道:“大将军想坐,朕可以让,就是不知大将军有没有这命。”
“陆离风晟,是你没有这命!”周戍武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众骑听令,随我杀进这大殿,人人封爵为王!”
周戍武话音落下,身后铁骑无一而动,陆离风晟抚掌笑道:“大将军觉得这铁骑真就是你的人在接管?”
铁骑前列之人跃马而下,半跪于地冲着高阶之人抱拳道:“臣周林,率铁骑前来护驾!”
周戍武难以置信回头,双目中怒火灼灼,冲着领队之人激愤道:“周林,你竟叛我!”
陆离风晟幽幽道:“大将军,这桐城的兵马也不会前来支援你了,今日你败了。”
桐城是比邻皇城的要县,有精兵强锐五万兵马,皆由他亲手掌管着,皇帝之势何时渗透了这五万兵马!
周戍武愕然一愣,长刀利落的砍向四周涌过来的卫侍,目眦欲裂,这一切皆是皇帝早就算计好等着自己,他咬牙切齿道:“皇上这是早就想我除了我吧。”
“是大将军早就想反了,大将军为我陆离固疆守土。”陆离风晟垂目道:“朕、不会杀你。”
谭斯铠见陆离风晟右手轻轻一挥,随即弯弓搭箭。周戍武握紧长刀,双脚轻迈,身子下压,那五根黑翎箭羽如电飞闪直冲周戍武身侧的程立原而去,两人愕然之际五只箭羽却如残枝斜斜散落在地。
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般没水平的箭术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周戍武愣神轻嗤之际,五根黑色翎箭再次疾驰而来如霹雳雷弓,周戍武还未来得及提刀以挡,五只箭羽已分别深深射入双臂、双腿与腹部。
周戍武如倾颓的大山庞然跪倒在地,嘴角流出黑色鲜血,谭斯铠举箭冲着阶下顽抗的反卫高声道:“叛将已倒,还不放下兵刃,速速降了!”
程立原提剑想要反抗,谭斯铠再次拉弓,弓开如满月,箭羽风驰电掣,一箭穿心,随着程立原颓然倒地,谭斯铠眼中沉沉恨意亦跟着跌下。
陆离风晟负手远眺,风雪已止,兵甲曳地。东方鱼肚泛白,黎云破晓,宫城外的人鱼贯而入。
宫道之上尸体陈横,穿着朝袍的大臣们颤颤巍巍,相互搀扶艰难地走过那漫漫宫道。待到太和殿外,玉石阶下尸体堆积如山,淋漓鲜血触目惊心。
暮云宫寝殿内,鲛绡宝罗帐上绣着的大朵银色海棠染上一道鲜血。古色雕花沉香梨床上,南影与北樱相继盘膝坐在萧云嗔身后,随着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萧云嗔体内,萧云嗔惨白的脸色逐渐平缓,萧云嗔双手合十运转凌厉一掌归墟于丹。
南影将萧云嗔扶住斜靠在榻上,萧云嗔双眸疲倦地合上,浓密翘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好看的弧度,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抖。
她纤长的十指无力的搭垂在榻边,桃花般的薄唇紧紧抿着,嘴角有一丝未拭去的血迹,美艳的面庞若清晨寒露吹打的娇花破碎而又坚韧,她闭目哑声问道:“外面是何情况?”
见自家主子恢复了气力,北樱从一侧跳着出来手舞足蹈道:“主子不知,昨日早朝时皇帝搞了一出帝后遇刺之事,又对事情始末遮遮掩掩,散朝后群臣自行去打探,这淑贵妃的头上的罪名比她真实犯下的事多得多,这请求废黜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太和殿去。”
“到了下午这群大臣联名上书陈列了周戍武所犯的罪责九十一条,口诛笔伐的要替朝廷除害,皇帝看也不看这些折子命人通通烧了。布置在将军府的眼线也全部撤回,瞧着全力支持信任周戍武,可这铡刀都下来了,这一日周戍武恍恍惚惚的就被忽悠着反了。”
“周戍武联合这程立原的禁军内外相连调了铁骑营入城直奔宫里,想要来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结果被自己人出卖了,铁骑营领事的周林竟是狗皇帝的人,这下他变成内外里夹着王八,只能乖乖待宰。”
北樱噗呲一笑,只觉周戍武此人实在是蠢笨得极,她喝了口水接着道:“要说这周戍武也是个汉子誓死不降,只是人傻得紧又被忽悠了。谭斯铠五箭把他射成靶子老实跪着,至于那程立原则被谭斯铠一箭穿心见他祖宗去了,这宫变就结束了。”
“狗皇帝也没下令收拾收拾这战况,那些个大臣进宫上朝瞧见这尸山血海险些没吓死,跪在太和殿抱着皇帝痛哭流涕,仰天痛骂周程二人。都这个时候了皇帝还想着演戏,说什么周家为陆离护疆守土殚心竭虑劳苦功高。”
北樱气恼的插着腰破口骂道:“我呸!他周家也配劳苦功高这四字,不过是狗皇帝收了咋们的兵权,他周戍武捡了主子的功劳,这陆离的天下可是咋萧家世代拿命打下的,也未得狗皇帝一句劳苦功高,我瞧这狗皇帝真不知好歹。”
南影见萧云嗔眉头紧皱,知晓这些事是横在主子心中的一根刺,暗中在北樱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北樱先是一愣,后瞧着萧云嗔的脸色随即反应过,赶紧转移话题道:“这狗皇帝假惺惺的替周戍武开罪掩饰,轻飘飘的下旨流放周氏一族,这群臣那能同意,现在纷纷跪在太和殿外求皇帝重罚周氏一族。”
北樱说完,拿起榻桌上的冷茶一口气灌下去,南影笑道:“你前面这啰里啰嗦的一段废话,也亏得你一口气说完,现下总算说到重点了,如今是皇帝惜才恋旧重情重义,群臣逼着皇帝杀周戍武。”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云嗔抬眸,眼中冷意凛凛,她嗤笑一声道:“开疆扩土的萧家是皇帝亲自动的刀逼出京都,如今守疆固土的周家狗皇帝若再亲自动刀,这骂名他可背不动,群臣激愤死谏周家,周家的下场不会好,狗皇帝此番高枕无忧亦不会背负骂名。”
北樱捏着杯子,咬牙切齿道:“非人哉!”
“程立原死了,定是唐琰接替禁军统领之责,那副统领可是谭斯铠?”萧云嗔问道。
“主子料事如神,谭斯铠五箭射降周戍武,一箭穿心程立原,皇帝将其封为御前侍卫统领又监管着禁军副领。”
南影上前一步,敛声道:“谭斯铠传了信说今夜想见主子一面,当面叩谢主子赐教传艺,助他手刃仇人,大仇得报。”
“他如今风头正盛,让他不必来了,嘱咐他收敛些在皇帝身边万事小心莫露痕迹,若想报恩便稳住他现在的位置,站得越高方能助我。”
萧云嗔抬眸看向窗外,轻声道:“她那可有消息?”
南影与北樱对视一眼,南影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北樱推上前去。
北樱回头瞪了南影一眼,硬着头皮对着萧云嗔狗腿一笑:“皇帝闹出了帝后遇刺一事,派了许多禁军、暗卫护着凤鸾宫,现在咋们的人若进去容易打草惊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主子您还是专心搞事,待过了春便能把那位拐出去日日相对了。”
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北樱害怕的向后缩了缩。南影拍打着北樱骂道:“主子又不蠢自是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主子自有谋划,哪轮到你瞎指挥。”
萧云嗔斜眼瞧着二人,深邃的眼眸中染上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你二人也想搭台子唱出戏不成。”
“不想!”南影与北樱对视一眼随即疯狂摇头,北樱小声嘀咕:她和南影哪是想唱戏,还不是怕主子突然发疯死活想要见那位。
萧云嗔瞥了一眼低着头嘀咕的北樱懒得计较,对着南影吩咐道:“这没几日便过年了,万事皆封折,周家的事皇帝定想留存激着这些个大臣,年后再议。我从冷宫中出来,皇帝还晋了位份,眼下这暮云宫可是烫手极了,向外头便传我病危,封起门来清清净净的好过年。”
萧云嗔抬脚想要下床,北樱吓得连连向后退去,哭喊道:“主子我错了,别揍我。”
北樱抱着她的鞋跑至了殿门,萧云嗔黑着脸冷声道:“你以为把鞋拿走,我便不揍你。”
北樱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将手上提着的鞋扔了过去,谄媚笑道:“主子我去给您熬个鸡汤补补。”
言罢一溜烟的便跑了,萧云嗔没好气的骂声混账东西,也不予计较。殿中只剩她和南影,过了片刻,南影犹豫问道:“主子,何时接西梦出来?”
萧云嗔转身来到床幔之后,抿唇盯着那壁格,神情难辨。过了半晌,萧云嗔抬掌运气有节奏的击打着那厚实的壁格,瞳孔不经意的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