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球赛结束散场的高峰期,返回曼哈顿的路堵成了一条看不见首尾的红色长龙。
张甜甜上车以后在中控台的导航系统里输入了一个地址。沈辰钧烦躁地盯着屏幕上拥堵的路况信息,又连续给唐宁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男人一脸不耐,“她怎么不接电话?”
“要不我试试?”
张甜甜瞥了眼无比受挫的沈辰钧,拿出手机,憋着笑拨了过去,结果电话铃刚刚响起就接通了。
“喂?唐宁啊,你还好吧......啊,我和沈辰钧在一起,路上有点堵,你再稍微等一下啊......我们等会就过去接你......”
“把手机给我!”
沈辰钧伸出手,正打算接过手机,张甜甜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已经挂了……”
男人郁闷至极,“唐宁到底怎么了?不接我电话,你的电话她就接?!”
“我怎么知道?你最近是不是惹人家不高兴了?” 张甜甜故意揶揄道。
一听这话沈辰钧真的开始认真反省,是不是最近自己对她过于冷淡,让她误会了什么。
“唐宁说你这一个月几乎没怎么碰她,我说男神,你这跟腱断裂,难道还影响性功能了?”
“......”
张甜甜贱嗖嗖的语调很是欠扁,沈辰钧气结,张嘴怼了回去,“放屁!老子就是最近回家比较晚,洗完澡她都睡了!不是,她怎么连这种事都和你说......”
“谁让你这个月对唐宁爱搭不理的,你心里想什么又不和她说,她只能来找我商量了呗......”
两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沈辰钧的耐性已经到达极限。
午夜时分,纽约这座不夜城进入到另一种纸醉金迷的状态,街道两边闪烁着绚烂的霓虹灯。
两人按照地址来到一幢老旧的建筑物前,头顶的霓虹灯牌上亮着“Epoch”的英文字样,灯光有些暗淡,极不显眼,沈辰钧随意扫了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不对劲,“这什么地方?唐宁人呢?”
这里根本就不像个酒吧,厚重的大门将外面街道的繁华嘈杂完全隔离,整座建筑物格外安静,处处透着古朴和静谧。
“唐宁说了,进门以后一直往里走,她就在里面。”
张甜甜边说边径直朝前走去,沈辰钧满腹狐疑,但他看张甜甜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只能紧跟几步追了上去。
灯光越来越暗,建筑物里一个人都没有,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在两扇高大的深褐色木门前停了下来。
大门敞开着,门框上方用罗马杆悬挂着厚实的暗红色丝绒门帘,张甜甜伸手拨开其中一边,朝沈辰钧使了个眼色。
“进去吧,唐宁在里面等你。”
沈辰钧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今晚的一切都是这两个人故意安排好的,什么唐宁被人拉去酒吧、等着张甜甜去接,都是引他乖乖入局的鬼话。
他忍着胸中一股无名之火,“大半夜的把我骗到这里,你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放心吧,绝对是个惊喜!”
按照沈辰钧以往的性子,他本应该当场发飙或是直接扬长而去的,可是他的确好奇,唐宁这样大费周张的,到底给自己准备了什么东西。
“张甜甜,你真是胆儿肥了,竟然跟唐宁合起伙来玩儿我,等我回头再找你算帐!”
沈辰钧撂下这句狠话,气呼呼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内略显空旷,只有墙角四周的地灯发出一点微弱的亮光。沈辰钧适应了一下光线,很快意识到这是一间私人电影院。
房间的层高很高,只在靠后的位置摆放了寥寥几排宽大的沙发椅,屏幕黑着,空旷的放映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唐宁?”
沈辰钧环视一圈,出声呼唤。
半天没有收到回应,沈辰钧耐着性子又追问道:“唐宁,你在吗?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
还是一片安静,男人的耐心早就被刚刚的堵车消磨殆尽,他正打算出去找张甜甜问个清楚,就看到房间前方的大屏幕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沈辰钧叹了口气,抱着“我看看你俩到底想要闹哪样”的心态,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放映厅中央的一把沙发椅上。
几秒种后,屏幕上的复古牛皮纸背景投射出一行手写的英文字:“To CJ Shen”。
字体漂亮流畅,沈辰钧认出这是唐宁的笔迹。
紧接着,像播放纪录片一样,荧幕上出现了两年前刚到美国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刚刚签约布鲁克林篮网队,正式开启自己的NBA之旅。镜头里闪过巴克莱中心球馆门口张贴的欢迎横幅,还有当时为数不多的粉丝在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他的表情有些生涩,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自信,举手投足间已初见王者风范。
接下来的5分钟时间,影片里集结了沈辰钧过往整整两年在NBA赛场上数不清的绝佳进球和高光时刻。
一幕幕超高难度的扣篮、令人屏息凝神的入网瞬间、与队友之间默契的传切配合,还有反败为胜后畅快肆意的怒吼狂欢......
镜头里的男人球艺越来越精湛、表现越来越抢眼,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也越来越有巨星的风范!
作为这些场面的亲身经历者,影片的内容沈辰钧耳熟能详,每个瞬间都曾经带给他无尚的荣耀和满足。
只是自从受伤以后,他就很少关注以前的自己、回顾过去打球的视频。未来充满各种变数,他不希望自己活在过去,永远守着那些昔日的辉煌止步不前。
最后一幕,镜头上出现他在NBA的第100场比赛时受伤摔倒的画面,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再一次把他拉回到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
屏幕渐渐变暗,直到彻底变成一片漆黑。
他想起来了,当时唐宁曾经答应过要给他制作自己的“NBA百场球赛纪念短片”,后来因为他突然受伤,紧接着又进入漫长的伤病恢复期,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被提起。
原来是这样,她是想弥补之前答应过自己的承诺,才费尽心思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吧!
沈辰钧弯了弯唇角,正打算起身寻找唐宁的身影,屏幕又重新亮起,画面里出现纽约街头的一群陌生人,他们用夹杂着各地口音的英语,热情地对着镜头说道:
“You’re my favorite basketball pyer, Shen. I wish the real you will e back to the court soon!”
(你是我最喜欢的篮球运动员,我希望真正的你能够很快重回赛场!)
“Shen, never give up! ”
(Shen,绝不放弃!)
“Keep pushing! We believe in you, Shen!”
(继续加油!我们相信你,Shen!)
“……”
紧接着一个转场,画面又切入了一群中国粉丝,他们高举着横幅,面对镜头整齐划一地对着他呼喊:“沈辰钧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坐在沙发椅上的男人看到此处,眉眼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一抹柔和,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隐隐开始期待后面的内容。
视频开始陆续涌入很多熟悉的身影,纷纷对着镜头送上真诚的鼓励和祝福,有中国男篮国家队主教练和他国家队的战友,有他曾经效力的上海曦光队队长高旭和当时执教的主教练帕里斯,还有谷义峰和当年Z大一起奋战过CUBA的校篮球队队友......
沈辰钧越看越觉得惊讶,这么短时间,唐宁和张甜甜到底是怎么联系到这么多人的!
这个时候,一个许久未曾出现的身影跃入屏幕,是和他曾经一起拿下当年CBA总冠军、他在曦光队的最佳拍档Peterson。
“Hey bro, you all right? I know what you''ve been through is really really tough. But, cheer up man! You are so young, you got all possibilities. Trust me, life is more than basketball...... ”
(嘿兄弟,你还好吗?我知道你经历了非常非常艰难的事情。但是,振作起来,你还这么年轻,还有无数种可能性。相信我,生命远不止篮球......)
沈辰钧看着镜头里一派天真的Peterson,想象着他那副享受生活、拥抱世界的样子,忍不住轻嗤了一句,“Bullshit! (扯淡!)”
沈辰钧刚刚吐槽完,接下来出现在镜头里的人更加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到了他的爸爸沈科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沈肖楠。
沈科在沈辰钧受伤期间曾经飞来美国看望过他一次,那个时候他一直劝说沈辰钧正好趁此机会退役,回家接手他的生意。他甚至让张甜甜联系俱乐部和保险公司,想要确认沈辰钧提前退役需要支付的违约金。
当时沈辰钧和沈科闹得很不愉快,父子二人不欢而散之后便很久没有联系。
“儿子,你的脚伤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没见,沈科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嗓音也带着疲惫,“爸爸不懂篮球,你弟弟说你现在打球的状态没有受伤以前那么好。网络上那些攻击你的言论爸爸都看到了,你不用管那些人的恶言恶语,就当他们是在放屁!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你一个人在国外,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在美国不开心了就回来,带着你女朋友一起,回家来,爸爸养你!”
像是坚硬的冰面上突然裂开一条缝隙,沈辰钧冰封已久的心湖涌进一股暖流。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小反抗到大的父亲,竟然有一天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自从有了沈肖楠,他就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他的父亲能够成为他的依靠,会对他说出“爸爸养你”这样的话!
沈辰钧心头五味杂陈,这时镜头一晃,一张轮廓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凑了进来,认真地说道:“哥,我告诉你,前两天我们班里有人当着我的面对你出言不逊,我上去就把那孙子给暴捶了一顿!哥,你压力别那么大,NBA不行了咱就回来打CBA,就你这水平,在国内还不是妥妥地碾压......”
沈辰钧实在没忍住,心里腹诽了一句,“碾压你大爷,沈肖楠你不会说话可以别说,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沈辰钧对他继母梁丽华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他弟弟也没有太深的感情。他回忆起自打他成名以后,他这个平时根本就不太联系的弟弟,逢人就吹嘘“篮球明星沈辰钧是我亲哥”,就连他的朋友圈都从来不发自己的状态,全是有关沈辰钧的各种报道和信息,如假包换的“迷弟”一枚。
影片看到这里,沈辰钧终于感受到了唐宁带给他的“惊喜”。
他真的好想紧紧拥抱她的女孩,告诉她他明白她的心意,他知道这段时间他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模样一定让她担心不已。他会开始接受命运,慢慢接纳那个不再是顶级篮球运动员的自己,坦然面对有可能真的无法重回巅峰的现实......
浓烈的情绪在胸口奔腾翻涌,沈辰钧猛地起身,再次在房间内寻找唐宁的身影。
就在这时,刚刚熄灭的荧幕再度亮起,沈辰钧回眸的一刹那,镜头里出现的身影令他当场呆立,震惊到无以复加!
是乔丹。
竟然是乔丹!
NBA历史上最伟大的球星——飞人乔丹!!
他喜欢、崇拜了将近二十年的偶像,时刻激励自己的动力和源泉,此生不知疲倦追逐的终极目标——迈克尔?乔丹!!!
此时此刻,他正在屏幕里叫着自己的名字。
“Hi, Shen! I''m Michael Jordan.”
(你好Shen,我是迈克尔?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