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收回视线,阮泽把日记本收到自己的书包里,随口问了一句容野舟。
“没有。”
容野舟回答得很干脆,事件探索到这个程度,结局已经是呼之欲出,根本不需要他多言。就算退一万步讲,不管阮泽做什么样的打算、会让故事如何走向,都无所谓,只要自己兜得住底,一切随他乐意。
“那就先这样吧,”阮泽背着书包准备开溜,“要上课的赶紧回去上课,晚上十点半,在学生会旁边的路牌见。”
“对了,如果有童梦晴她们的消息,记得通知一下,沈默几个没有手机就算了。”
佟全点头应了下来,和姚夏一起离开了。
阮泽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用上课就是好,走吧,我们回去补个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泽发现自己和容野舟一样,越来越嗜睡,今天中午十二点起的床,现在不过才下午六点半,他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眼前飘过去一缕橘色的毛发,阮泽迷迷瞪瞪抓过来看,“容野舟,你掉毛了。”
“那是被你抓下来的,”容野舟不得不再次用尾巴拍打他的脸,帮助他保持清醒,“醒醒,回去再睡。”
“嗯嗯。”
阮泽回答得敷衍,努力睁着眼睛寻找回宿舍的方向,踩着有些虚浮的脚步,慢慢悠悠。
容野舟感受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趁着四周没人的时候,现出了自己的人形,准确地接住从肩膀掉落的小橘,然后握住阮泽的手腕,两人一前一后,起初混乱的步伐最终趋于一致。
手腕传来的温度滚烫、灼热,却又有点不真切,阮泽看向天空尽头波澜壮阔的彩霞,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停顿多次的脚步,与前方的人,默契而整齐。
恍惚之间,这样的情景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臆想出来的不存在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人,看不清他的脸,却能从对方握紧自己的力度,感知到如吊桥效应般的悸动。
或许他找的人就是自己呢?
阮泽歪着头,笑容突现。
好不容易摸到软绵绵的床,阮泽眼睛一闭,半个身子还在外面,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容野舟盯着他,扯动嘴角,也不知是想笑还是觉得无语,片刻后,他蹲下身替对方把鞋袜脱掉。阮泽就像是有感知一样,一个翻身把自己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头顶翘起来的头发乱糟糟。
把小橘放在桌上,容野舟给它倒上猫粮,水碗里的水还够,不过他还是重新换了一碗。
之后,无事可做的他,把阮泽的书包拿了过来,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桌上,当一张传单飘飘忽忽的出现在他视野中时,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手指慢慢抚过传单上的“阮泽”二字,容野舟垂着眼神情淡淡,过了许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传单放到一边,拿起了孟瑞的日记本。
他看过传单、看过日记本、看过手写的资料,最后,视线落到了阮泽安静的睡脸上,阮泽睡了多久,容野舟就坐在窗边看了多久。
闹钟响起,容野舟第一时间掐掉,随后走过去拍拍阮泽的脸,“该出发了。”
阮泽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与容野舟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对了个正着,他揉揉眼睛,“哇哦……帅哥,你谁?”
容野舟:“……”
等阮泽反应过来,已经是两分钟后了,容野舟早就回到了小橘的身体里,而小橘,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舔毛洗脸伸懒腰,看样子是准备洗洗睡了。
阮泽清醒了一点,想翻出手机看看时间,结果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那自己刚才听到的闹钟是怎么回事,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小橘一下冲了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阮泽把它提起来,掂量掂量,“嚯,小橘你可以啊,长胖了不少,说不定再等些日子,我就扛不动你了。”
在桌上找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十点十分,离和佟全集合的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阮泽嘀咕一句,估计到时候佟全又要挤兑自己了。
随手理了理头发,阮泽抱着小橘就往外跑,还好这个时间段,在外逗留的学生已经不多了,跟他抢电梯的也寥寥无几。
今天没有月亮,连星星也见不到几颗,一片漆黑的天空,把道路两旁的路灯衬托的越加明亮,阮泽脚步一顿,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那阴影处的树下,好像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为了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阮泽还特意退回去瞅了两眼,结果人没看清楚,倒是听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阮泽:“……”
他老脸一红,赶紧装作不经意地跑远了,“有没有搞错!这学校在闹鬼啊,这对小情侣还敢深夜幽会,真就爱情至上,蔑视一切牛鬼蛇神吗?”
自言自语叨叨了一会儿,阮泽还纳闷容野舟怎么都不回应自己,敲了敲小橘的头,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容野舟这家伙早就躲起来了。
不过这也挺好,至少没人知道他的糗样。
大老远就看到佟全杵在路牌下面,臭着一张脸,仿佛阮泽欠他两百万死活不还,这还离十几米远,阮泽甚至都能看到他一张嘴随时准备着开炮。
“你可闭嘴吧,我又没迟到。”
阮泽先发制人,打了佟全一个措手不及,佟全咬着牙,把满嘴的脏话憋了回去。
“现在容野舟罢工了,”阮泽指着小橘,“等会儿得靠我们自己,首先说明,我是有另一个道具可以用来防身,你好自为之。”
佟全没好气,“管好你自己行吧?”
“行啊,”阮泽笑脸相迎,“到时候可别求我帮你。”
临近深夜的学生会小楼已经没有了灯光,里面黑黢黢,应该是没有人在,阮泽这次走在前面,靠着墙壁往里摸索,原本和佟全吵架时的轻松瞬间消失不见,紧张爬上心头。
紧张之外,还有点刺激,毕竟在现实世界,他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偷鸡摸狗”、夜闯他人处所的事。
“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办公区,三楼是云清的地盘,向来不允许人上去。”
阮泽点点头,从一楼爬上二楼,除了他差点脚滑踩空之外,一路都是无惊无险。
“……你能不能靠点谱?”
佟全拼命压低的声音传来,阮泽也几乎是用气声在回答:“别骂了别骂了,在努力了。”
你努力个屁,要不是容野舟,我他妈都懒得管你,佟全心底暗骂。
越靠近三楼,阮泽越是紧张,周围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降温,丝丝缕缕的寒意从他的四肢开始往上攀爬。
阮泽搓了搓手臂,“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那是有点吗?”佟全抖了一下,“这第三层我没有上去过,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小心点。”
现在浑身上下,唯一还散发着暖意的,只有他肩上的小橘,阮泽把小橘往里扒拉,试图温暖自己凉飕飕的脖子。
刚上三楼,两人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黑暗中延伸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借着“安全出口”灯牌散发出的幽光,阮泽发现,走廊的两侧并没有门,而且走廊很窄,充其量也才一米宽,他和佟全两人并排着,中间连多余的空隙都没有。
这要是随便扔一个患有幽闭恐惧症的人在这儿,他可能会当场晕过去。
太压抑了。
阮泽用肩膀撞佟全,“这里,没有门。”
“我没瞎。”
佟全拿出匕首握在手中,和阮泽一起把照明用的卡牌拿出来,虽然亮度有限,但最起码看得清楚一点,还能提供点安全感,“就算轮换着用,也最多只能撑十分钟了,抓紧时间。”
阮泽敲了敲墙壁,听声响里面应该都是实心的,两人往前走了半截,依旧没有看到走廊的尽头或者一扇能开的门,照明卡牌的时间不多了,他们不得不停下商量对策。
“这学生会一层都没这么大吧,怎么可能没到头?而且这真的不是在珠穆朗玛峰吗,我都能看到自己呼吸的白雾了。”
阮泽把小橘搂在怀里取暖,可怜佟全孤身一人,只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他咬着牙:“云清的游戏已经提前到明天了,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大概率都会被选上,时间不等人,如果今天回去,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谁说要打退堂鼓了,”阮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就随口吐槽两句,看把你急的。”
“再往前走走吧。”
两人又顺着走廊往前走了许久,但结果还是一样,面面相觑了一阵,阮泽提议往后走,然而往后走了一段,他们发现不仅“安全出口”的灯牌不见了,连下楼的楼梯也找不到了。
“这忽然让我想起了上一个世界的三盏路灯。”
佟全瞥了他一眼,“很像,但本质上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之前是西方的障眼法,”佟全熄掉照明卡牌,“现在是东方的鬼打墙。”
阮泽一听,立马就想反驳,“障眼法也是我们东方的,谢谢。”
佟全:“……”
“那既然是鬼打墙,”阮泽打了个喷嚏,“你肯定有相关的道具吧。”
佟全沉默,他确实是有,但他怕姚夏一个人在宿舍不安全,于是在与姚夏分开的时候,把大部分的道具都给了对方,其中,就有可以破解鬼打墙的道具。
阮泽看他那副模样,就清楚多半是没戏了,自己手里就一个“余玉”,现在也没什么用。
偏偏祸不单行,越来越低的温度已经让两人的行动变得迟缓起来,连小橘也缩在阮泽怀里打着哆嗦,就在此时,惨白的墙壁中忽然映出几道有些透明的黑影,从走廊那头慢慢向他们靠近。
那张牙舞爪的形态,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离两人越近,这些黑影似乎就可以慢慢挣脱墙壁的束缚,还没等它们显出真面目,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就已钻入阮泽的口鼻中,熏得阮泽眼前发黑。
“……这味道,跟你在爱蜜莉雅家用的那个道具有得一拼。”
佟全也是苦不堪言,他赶紧用匕首割下两小片衣服,团成团塞到鼻子里,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而阮泽就比较方便了,他的兜里还装有一包为小橘准备的纸巾,这下刚好能派上用场。
即使如此,两人还是能从鼻间感受到那份恶臭。
而此刻,数量庞大的黑影已经完全离开了墙壁,整个走廊被它们堵的水泄不通,正缓慢地朝两人自动,在卡牌的照明下,阮泽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些是什么东西。
是鬼,但又不完全是鬼,准确的来说,是不完全的鬼,缺胳膊断腿的、少了半个脑袋的,更离谱的是半截身子都没了,只剩两条腿还顽强地站立着。
一群鬼拥挤着,伸出枯槁泛黑的手,争先恐后想要抓住两人,或许是想要去云清那么邀功,但阮泽更觉得,这些东西是太久没见过活人,恨不得把自己和佟全撕碎了吃下肚,才能兴奋到眼冒绿光。
“还等什么,跑啊!”
佟全跑得飞快,阮泽当然也不能示弱,这有个故事说得好,当你和另一个人同时被狮子追的时候,你不需要跑赢狮子,只需要跑在另一个人前面就可以了。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是阮泽这个弱鸡才跑了不过几分钟,就靠着墙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佟全停在他不远的前方,大声喊,“你他妈跑什么,这都不叫容野舟出来帮忙,是想等死了让他给你收尸?”
阮泽不甘示弱,“你行你上啊,凭什么老是靠别人,就这你还想保护姚夏,拉倒吧你,不如你现在就去死,让姚夏以后跟着我算了!”
佟全被他这一番话气到跳脚。
“你他妈再说什么疯话?让姚夏跟你,我不如让他陪我一起死!”
眼瞅着后面那群东西又追了上来,阮泽内心崩溃,“说这话你不害臊吗!姚夏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要求他为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陪葬!”
阮泽哼哧哼哧再次跑了起来,佟全伸出脚想要绊他,却被他轻易地躲了过去,“别试这些阴招,是男人就正大光明跟我决斗。”
佟全笑容讥讽,“就你?跑三分钟就累得像条狗的你?”
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且没办法反驳,阮泽痛定思痛,再一次决定,回去之后就去武术班上课!他之后要打十个!
他们一边跑一边吵,整个走廊都回荡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掐架声。
而阮泽怀中,早就出现准备救人的容野舟:“……”
跑到最后,连照明卡牌都已经歇业,阮泽实在是没力气了,瘫坐在地上动一下都困难,他摆摆手,“今天的运动量超标了。”
由于场地限制,佟全和阮泽只能一人一边曲着腿靠墙休息,后面追了老半天的鬼东西们见自己的猎物终于不跑了,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最多不过十秒,尖锐的指间就能插进阮泽的脑袋。
阮泽大惊:“容野舟,快来救命!”
容野舟:“……”
倘若不是他背对着阮泽挡在前面,被阮泽看到了他眼中还未来得及隐藏的笑意,估计又得说一句肉麻了。
这是阮泽第二次看到容野舟使用他的唐刀,挥舞起薄长的刀身,似乎有一种融合了野蛮与儒雅的奇异美感,斩断群鬼手臂时没有丝毫停顿,这样的锋利程度,让阮泽产生了削铁如泥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这刀确实够帅,特别是被容野舟拿来大杀四方的时候,更是赏心悦目,这么厉害的刀,削苹果肯定很好用,而且除了长一点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不过两分钟,前脚还在追着阮泽二人满走廊跑的一群鬼,现在算是做了容野舟的刀下亡魂了。
“真不明白你们在搞什么,”佟全一脚踢开掉在他脚边、还在流脓血的胳膊,“一开始就可以解决的人,偏偏要拖到现在,浪费时间。”
阮泽睨他,“别蹬鼻子上脸。”
容野舟手一松,唐刀化作白色光点消失,他朝阮泽走过去,没想到脚下忽然踉跄,差点直接摔到地上,阮泽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回去休息吧。”
容野舟听话地闭上眼,回到了小橘的身体里。
“他怎么了?”
阮泽摸摸小猫的头,“体力透支,他很久没休息过了。”
“他一个道具……”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佟全啧了一声,“你还挺心疼他。”
阮泽倒是没否定,“不心疼他,我难不成还心疼你,那个全程打酱油的你?”
“你……”
容野舟出声打断两人,“摸着右边墙壁走,我让停就停。”
阮泽笑,“还不赶紧听指挥?”
佟全翻了个大白眼,跟在他身后贴着墙根往前挪,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照明的东西了,刚才能看见一点,也不过是借着容野舟唐刀的光,现在不仅唐刀没了,容野舟也给累倒了。
“停。”
阮泽猛地稳住身形,在容野舟指定的这片墙上摸索,片刻后,“……我摸到了!”
阮泽手一扭,只听吱呀一声,温暖与光亮从打开的门缝中溢了出来,佟全凑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