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羽飞讲完了,他的话音落下许久,全场还是一片死寂无声,众人都沉浸在这个故事带来的强烈冲击中无法言语。假如现在的众人去参加默片比赛,搞不好能拿个最佳尴尬奖。
“…………又是这样。”沉默许久,欧阳瑞雪说话了,她努力咬住嘴唇,克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又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讲述出来。”
“难道你希望我苦大仇深的讲出来吗?”胡羽飞摊开双手,“那不就会让本来就很无聊的故事变得更无聊了吗?”
他说的没错,即使他努力把自己的经历用措辞渲染的痛苦又悲惨,众人也只能同情他却很难跟他共情,毕竟谁都没有亲手把自己的朋友改造成武器的经历。
不过欧阳瑞雪倒是有点理解胡羽飞为什么多次对生命表现的不尊重了,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渡过如此悠久的时间都会觉得生命是可以在手中任意把玩的儿戏,没有出现反社会人格已经算最好的结局了。
“我有个问题。”董默池举起了衣袖下的手,“那位卡诺拉姐姐,你好像没提过她的结局。”
“卡诺拉……哼哼,卡诺拉…………”胡羽飞缓缓别开的视线,“我基本不讨论她。”
连能轻易讲述自己悲惨经历的胡羽飞,在谈到这件事的时候都难得的变得不想谈论,看来其中有不少的难言之隐。
“羽飞……”上宫弦月把手搭在胡羽飞的肩上,“难怪那一年假期回来,你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整个人变化不大,但气质上有细微的变化……”
“变成什么样了?”胡羽飞微微一笑,可在众人眼中他明明是在强颜欢笑,“更帅了?还是更忧郁了?” “更悲伤了。”
上宫弦月叹了口气,“而且,每次我出血的时候,你帮我止血的技术也是从这学来的?” “是的。”
“等等等等等等!”吴妍霏慌乱的跺脚,“什么出血?” “啊?哦,没什么……”“这个无可奉告,这是我跟弦月之间的事情。另外,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肯定不是你想的那种出血。”
“所以,张小……这件斗篷是怎么落到魔之客……李硕的手里的?”李新杰挠着头皮,显然短时间内接受太多的人名让他难以记住。
“哦,这个呀。”胡羽飞把手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张小泯跟我说了。她在成为斗篷后非常的迷茫,不知该去向何方,然后就被前来勘察废墟的拾荒者们发现了。他们只当她是什么魔法物件,压根没往诅咒遗物那方面想——毕竟世间知道诅咒遗物的人也是寥寥——而没有宿主的斗篷也只是一件会动会攻击的斗篷罢了,无法使用魔法攻击的情况下自然很快就被抓住了,随后在几个持有者间反复易手,最后被刘硕——也就使魔之客给买到了。”
“啊,顺便提一嘴,这姐妹俩还是比较好区分的,姐妹俩的名字都是父亲起的,张小泯的含义是‘泯然众人’,张小恰的含义是‘恰到好处’。她们的父亲是农民,文化程度不高,希望她们不用成为太优秀的人,能够成为恰到好处的普通人就好。显然,他爱自己的孩子,但确实不知道泯然众人不算一个完全的好词——这都是张小恰告诉我的。”
“啊,再顺便提一嘴。”胡羽飞掏出手机找出了一张照片,“她们俩以前长这样。”众人看到照片,又是一阵沉默。
照片的左边是一名很好看的少女,头发扎成马尾,正用双手比出“耶”的姿势,脸上笑得很开心。右边则是一名跟她长得很像,但眉宇间略有不同的少女,她左右各扎了一个小辫子,更多的头发垂在身后,她笑得很收敛,也只用一只手比出了“耶”。根据神态的区别(以及胸部的大小)众人分析出左边的是张小泯,右边的是张小恰。
“拍照片的人是我。”胡羽飞说,“我本来不想给她们拍的,但是她们让我在帮她们拍照和扎上三个小辫子跟她们一起拍照中间选择一个……你们也知道,我没得选择。”
“这么好看的美少女,你给改造成斗篷了!!!”蔡道卿抓狂,“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你倒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我有什么办法!”胡羽飞差点拍案而起,还好他的桌子里椅子太近了,他被卡在了里面,“但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至于一点选择都没有啊!”
这时,已经化为斗篷的张小泯轻轻蹭了蹭胡羽飞的手,两分钟后胡羽飞微微点了点头。
“行了,张小泯跟我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看着众人或难过或阴郁的脸,胡羽飞打了个响指,“她也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感到痛苦和悲伤,至于她本人,对于变成斗篷这件事,虽然开始的时候很惊讶和恐慌,但逐渐的已经适应了。现在解释清楚了也就接受了。”
很奇怪,在胡羽飞打完这个响指之后,本来心里发堵的众人突然感觉畅快了一些,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仿佛是堵塞已久的河道被疏通了。
“我刚才放了一个小幻术,效果是一定程度上阻塞人部分的情感机能,让人能感受到的少一点……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啊?(异口同声)”
。。。
过了一段时间:
“还有人有想问的吗?”胡羽飞站起身来,把斗篷往身上一甩,在飞的过程中斗篷逐渐又变回了卫衣,“我要把这家伙带回家去,跟她姐姐团聚……唉,算是团聚吧。”
“等等,你家!”上宫弦月突然兴奋了起来,“羽飞,自从你搬到榊汕之后,你就没邀请过我去你家吧?”
“啊?嗯……”胡羽飞听了之后难得的慌乱了一下,“我现在住的这个家很破的……” “总不能比以前那个还差吧?” “那倒是。”
看来胡羽飞不仅吃穿不行,住的也不行,不仅现在不行,以前更不行。
“那正好!”蔡道卿也站起来起哄,“我们今天团建的最后一站就在你家吧!” “不是,听我说话呀……”
然而很不幸,胳膊是拧不过挖掘机的,胡羽飞再次败给了多数人,只好无奈地带着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往家里赶去。现在的他可能很后悔,后悔不应该打那个响指,应该让这些家伙再沉浸在悲伤里一会。虽然说人总是要经历快乐和痛苦等各种的情绪,并且最后情绪回归平静,平静的面对生活,但有的时候情绪转化太大也很容易给人带来困扰。
吴妍霏说她要去姐姐的警局,帮忙做笔录录口供,于是就离队了。剩下的人浩浩荡荡的往胡羽飞家赶去,这架势不像是朋友串门,反而像是土匪进村。
胡羽飞的家离百货超商不远,但是比较绕,经过七拐八拐,众人站在了一栋五层小楼面前。
小楼不算破旧,但是看着不繁华。里面没有电梯,众人跟随胡羽飞徒步走上了四层,站在了一扇跟左右的门相比还算整洁的居民门面前。
“这边,”胡羽飞指了指左侧一扇贴满小广告的门,“住的是一对夫妻,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据说是他们做生意失败,卷钱跑路躲债主去了。”
“这边,”他如数家珍般的指了指右边那扇爬满青苔的门,“住着一家三口,据说孩子高考失利后夫妻大吵一架,无意中捅破了对方都在出轨的秘密。扭打中丈夫在卫生间脚滑摔倒,头磕到浴缸沿上摔死了。妻子被丈夫踹倒,身上沾满肥皂水时摸到了电源插座,被电死了。孩子觉得自己活着没啥意思,于是吃安眠药自杀了。这个房间本来就比较向阴,所以没人住之后就长满了青苔。”
“……”这已经是不知今天的第几次,胡羽飞只靠话语就令人沉默了。他不仅能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对他人的悲剧也能信手拈来随意的讲述。
胡羽飞在兜里掏出一个钥匙开锁,“到家了~”
房门一打开,众人就迫不及待的往里钻,想要远离这个充满了阴郁氛围的小过道。
“没想到还挺正常的。”叶胜文左顾右盼。
“过奖过奖。”胡羽飞作揖连连。
“我还以为会是那种……贴满符纸,到处都是神秘的魔法器械和魔药的风格。”李新杰边拖鞋边说.
“那是刻板印象。”胡羽飞摆了摆手。
“来!让我看看小黄书藏在哪……”蔡道卿双眼放光。
胡羽飞直接从门后的鞋柜后面掏出了一本书,“拿去。”
“我看看我看看~”蔡道卿接过书一看,“写真!”
然而很遗憾,这本书的全名是《神洲蜻蜓观察写真》
“………………”蔡道卿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手里的写真,“你这口味真独特哈……不愧是初恋是孔雀的人。”
胡羽飞的房子不大,主要是两间屋子,进门的左手边就是一张大床和衣柜,还有两个沙发。往里走是另一个房间,是书房,有书桌和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书。还有右侧的三个房间,从外到内分别是厨房、客厅和浴室。跟这里一比,李新杰的房子简直称得上是豪华大别墅。
“我还以为北城区的房子都很……贵呢。”李新杰挠挠头,斟酌着措辞,最后选择了“贵”这个形容词。
“是很贵啊,”胡羽飞耸耸肩,“这已经花费了我很多钱了——都别站着,随便坐呀。”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有点拘谨,有几人坐在了沙发上,有几人坐在了客厅里,董默池倒是方便,直接一个倒立贴在了天花板上。
“嘿咻~”上宫弦月则是一点都不见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胡羽飞在衣柜里一阵翻找,最后找出了一个黑色的男士挎包,这个包的造型很朴素,有趣的是在这个背包的侧面有一个图案,十分神似某种已经灭绝的海洋生物的脸,大概长这样:
(◎▼◎)
“这是……张小恰?”上宫弦月试探地问。
“确切地讲,是张小洽的剩下部分。”胡羽飞敲了下挎包的侧面,她立刻轻微地蠕动了起来,仿佛是被人敲醒了,“张小洽在改造过程中被摘除了一些功能,但是保留了自主的睡眠功能,我觉得这样能帮她渡过无聊的时光。”
“把女孩子改造成男士挎包……”欧阳瑞雪捂脸,“你可真行。”
当他翻出这个包时,他肩上的那件卫衣顿时开始躁动了起来,不知是张小泯急着与姐姐团聚,还是张小恰急于找回自己的另一部分。
胡羽飞眼疾手快,抓起卫衣塞进了包里,然后扔进了衣柜,关上了大门。
紧接着,衣柜里面就传来了很多难以描述的声音,如果用漫画形式来表示的话,那就是衣柜里面飞出了许多抽象的爱心。
“我去倒茶。”胡羽飞说着仿佛没事人般走进了厨房。
“咦?”蔡道卿发现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件很违和的东西,“这是什么?”
“喂!”烧完水除了找茶叶的胡羽飞看到蔡道卿的行为立即作出制止,“别碰那个罐子!”
“啊,晚了。”
被他的话语吓到,蔡道卿手一滑,这个看上去有点年头的陶瓷罐就这样被摔在坚硬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啊!对不起对不起!”蔡道卿荒了,“这个东西很贵吗?或者说很有纪念意义?我,我会陪你的……”
“……”胡羽飞沉默不语,然后缓缓的走进书房,从书房上的一堆书中间扒了出来一台固定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是的,将军,那个罐子被动过了,我们预想中的可能的最坏的事情发生了……我很抱歉也很遗憾,但还是请你立刻开展行动……请尽可能派重火力和打捞船前往,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