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画室校长包场两个影厅请同学们看电影。
苏冉冉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电影票是随机的,她领了票,没看到方圆,便独自前往隔壁商场的影院。
这是她第一次到影院看电影,难免忐忑。
她悄然跟在同学后方,轻易地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或许人越想藏拙时,越容易露出马脚。
影厅内灯光昏暗,她停在角落,摸出眼镜盒,取出眼镜。
刚戴上那刻,头发晕,透过镜片看到的台阶和现实中的台阶高度状似不同,左右移动脑袋时,眼前的景象都变了形状。
她此前从未戴过眼镜。
然而意外来了。
她慢吞吞上台阶找位置时,脚下不慎踩空……
心脏倏地狂跳!
脑海里闪过十来种摔倒的场景,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定会聚集在她身上……
她怕疼,更怕尴尬。
正如曾经在班里被人撞倒,无人帮她,甚至还目光讽刺地看笑话。究其原因,说来也奇葩,只因她是外地人。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少年声:“小心。”
猝不及防间,苏冉冉小臂一紧一暖,前倾的身体往后扬去。
她甫一侧头,一个温热有力的手臂将她解救回来。
鼻息间窜入少年身上雨的味道和洗衣液的清香。
不知是因肢体接触,还是因为这句关心,苏冉冉屏住呼吸,紧张地咽了咽嗓子。
终是站稳,她不敢去看旁人的目光,低下头道:“谢谢。”
声音小到她自己险些没听到。
她低着头,恰好看清座位侧方的标号,慢慢踱步上行,找第九排的位置。
“不客气。”少年回应。
闻言,苏冉冉纤瘦的身影停在原地,扭头。
少年一个飞跃,从第四排跳入第三排的位置,这一套不走寻常路的显眼操作,无疑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她没能看清他的样貌,但心里浮现一阵暖意,四周原本看她的人也看向了少年。
她得以放松,再次看电影票,找到九排九座,位置却有人,是一个较为健硕的黑皮男生。
“杨费,下来,坐别人位置干什么?”熟悉的清越声音传来。
正是拉她一把的少年。
黑皮男生笑着招手,两排白牙锃地闪了下:“飞哥!坐最后一排看电影贼爽,你也来……”
“下来。”
“别介!”
“沸羊——”萧飞拖长声调,带有几分揶揄,“羊。”
音落,听懂的同学不由地发笑。
在萧飞喊出最后一个羊字时,杨费麻溜冲下来锁萧飞的喉:“萧飞你妹!”
萧飞敏捷躲开,神色倦倦,两手一摊:“我独生子,没妹。”
“你大爷!”
“巧了,我爷爷排行老大。”也没大爷。
“你!”杨费郁结,“好样的。”
萧飞:“赞同。”
杨费:“……”
周围哄然大笑。
杨费噎了又噎,指了指后座:“别告诉我你不想坐后排,咱俩一块去,跟后边的人换个座儿不就得了?”
萧飞回想起刚才扶人时,看到的座位号,唇角翘了翘:“你想坐后排,别人不想?”
杨费:“万一不想呢?”
萧飞抱着胳膊瞧他:“沸……”
“得得得,我不去了。”杨费说不过他,放下座位中间的扶手,犹如一条分明的三八线,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试图威胁,“别叫我沸羊羊,否则,绝交。”
萧飞头一偏,笑得肆意潇洒:“好的,沸羊羊。”
杨费:“……”
萧飞:“这名儿,不可爱?”
“……”
“可爱是最高级的赞美,飞哥夸你呢。”围观群众插一句。
杨费挠挠头:“夸?”
萧飞的语气中,他愣是没听出半个夸的意思。平日里萧飞也不会拿这名字挖苦他,今天,奇了怪了。
萧飞拍了下杨费的手背:“别挠,你头下雪了。”
杨费挠头的手僵住。
头会下雪?
随即,两片头皮屑翩跹至他眼前,他顿悟,又是一阵“啊啊啊”找萧飞算账,结果又不出意外地战败。
听到这儿,苏冉冉唇角微抿。
她不大会笑,微笑的弧度略显生硬,坐到自己的位置。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帮她,她几乎也不会去麻烦别人,于是在心底默默记下这位小恩人。
他叫萧飞。
影厅灯灭。
苏冉冉莫名俯望三排四座的位置,倏忽间,萧飞转过头,她的目光撞进他眼底,仿若误入银河,被星光吸引。
黯淡光线里,独他耀眼。
影厅颇有凉意,可她的耳尖却叛逆般发热。
电影是近期热映的国漫。随着影片开场,她投入到故事当中,最后跟着“湫”一起泪目了。
一小时二十分,电影散场。
苏冉冉回到宿舍,放下蚊帐,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将票根夹在日记本里,迟疑久久,默写下一句电影台词——
“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大鱼海棠》”
阖上日记本,她平躺下。
爱一个人……
竟不自觉想起萧飞,凝着空荡的木床板,细细描绘他的身形,失了神。
一笔画少年,惊鸿入了眼。
翌日七点整。
一阵激昂的起床铃声惊得苏冉冉心口重重一抽。
整栋古旧的楼因一首歌掀起躁动,还有早起自带的幽怨,然后去抢洗手池,洗脸刷牙,穿戴整齐,下负一层吃早餐。
精神饱满地迎接开训第一天。
画室共五层,三楼四楼是女生宿舍,五楼是男生宿舍,画室在二楼,有四间,苏冉冉在门口第一间画室。
一号画室尤为宽敞。
首次授课二百号人挤在一号画室,乱作一片。
“静一静。”现场安静下来,色彩老师主持大局,“在分班考试之前,我暂且担任大家的色彩老师,我姓蓝,三原色红黄蓝的蓝。”
同学们长吁。
当即巩固了三原色知识。
苏冉冉坐在靠后的位置,高马尾垂在后颈。
高一高二这两年,每周有一半的课程是色彩、素描和速写课,固然晓得三原色,但她还是记在笔记本里,便于复习。
接下来是素描老师,也是位男士,比起色彩老师的热情,他较严峻,声音沉缓:“未郅谦。”
“你们未老师厉害着呢,硕博毕业于八大美院之首的天都美术学院,也是我们艺美的校长,大家呱唧呱唧!”蓝老师带头鼓掌。
底下响起掌声和惊羡声。
窸窸窣窣讨论天都美院,天美的美术系在全国排第一,其他系也不差,同样很难考。
苏冉冉垂首浅思。
第三位负责教速写的老师介绍完,蓝老师熟稔地指派:“萧飞你起来数数人,人齐咱们就开始上课。”
萧飞?
苏冉冉立刻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