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清枝深吸一口气,只希望魔尊可以早点察觉到异样,于是拖延时间道:“为什么你方才说....自己是他,又不是他。”
但是,眼前的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戏谑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既然是他的人,不如直接去问他,何必来消磨本尊的耐心。”
“好,那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问他,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她淡淡的说道。
听此,他突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扫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在里面,随后缓缓转动着指间的血玉扳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薄唇轻启,语气冰冷道:“呵,看来你待在本尊身边,当真是好不情愿。”
“知道就好。”
“你敢这样和本尊说话,是想去万尸坑蹉跎一生?”
她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魔尊就是用这副神情、还有这个姿态,骂她是蠢货,张口闭口就要把她扔去万尸坑。
但是,她又觉得哪里很诡异....
说不上来的感觉。
而且、越是和眼前的男人对话,心里的不适就愈发强烈。
一种难以言喻的分裂感涌上心头,伊清枝突然发现,‘他’虽然行为举止都与魔尊一样,可似乎只是存在于表面,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精髓。
刚开始,她以为二者是同为一体的,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伊清枝隐隐有些不安,道:“好吧,我跟你道歉。但说实话,我能感觉出来,你似乎并不喜欢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关心我离开的事情,还将我囚禁在这里。”
“......”
此话一出,他竟然沉默了。
伊清枝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道:“别装了!如果你的目的是魔尊,那你把我困在这里,根本就毫无用处。若是有恩怨,你不如直接去找他,然后一笔两清,只不过....我会站在他那一边就是了。”
“你和他还真是情谊深厚,实在是令人感动。不过你说的对,吾确实不喜欢你,甚至是厌恶。”说完,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一掌便要掐过来!
她连忙扯过手边的枕帛,一把甩了过去,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残影。
“终于本性暴露了?你果然是在伪装他,居然这么像,我差一点就相信了。”
“呵,那还不是因为,吾没有尽心尽力的伪装,否则....你有那么容易认出来?”
‘他’侧头躲开了帛枕,那双殷红的血眸逐渐变成一片漆黑,掌中运起灵力,似乎是要将她毙命。
伊清枝站起身,见无处可躲,刚打算硬接下这一招,眼前却忽然微光闪烁,那抹元神不知何时从袖中飞出,萦绕在她的指尖,一股强大的魔息翻涌而来,周围的幻境渐渐坍塌,显现出一片虚无之境。
她环顾四周,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灵识,而是在这团黑雾的体内!
“神威五岳,炁贯乾坤,天地玄宗,驱离魑魅,封——”随着魔尊的一声凝诀,‘他’被退至数丈,再次变幻成了原本的模样,黑雾逸散,将她所处之地遮掩的一片昏暗,仿佛暴雨将至,夜幕低垂。
它的声音也恢复如常,随后嘶哑的笑道:“呵.....呵.....居然这么快就被察觉了,吾都还没玩够。”
伊清枝看见魔尊的元神悬在半空,在昏黑一片的周围,这是唯一的光亮,忽明忽灭,如同月辉倾注,让她安心了下来。
“难怪本尊感到如此熟悉,果真是你,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缔京渊淡淡的说道,似乎早已知晓。
“在无尽的光阴里,吾辗转于四界,见过人间百态,以及各形各色的人。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吸引着吾。要是弱到轻易就被侵噬,那实在无趣,世间只容得强者立足天地,你就是吾....最好的选择。”
伊清枝眉头一蹙,听着这像告白一般的话,陷入了沉思。
....侵噬?
什么意思。
“呵,你已是手下败将,就算你想再次附着到本尊身上,也只是无稽之谈,以前做不到的事,现在你也做不到,不如趁早放弃这种念想,自断灵脉,消散世间罢。”
虽是带着嘲讽的话语,可那团黑雾却没有恼怒,反而更加躁动了起来,显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容,道:“以前吾做不到,只是因为你没有执念。但如今....已然不一样了,呵....呵....在吾的眼里,你与那些耽溺于情爱的凡人并无不同,又怎么会找不到你的弱点,真是天助我也!”
它诡异的笑声传入耳畔,伊清枝觉得头痛不已,猛地抬起头,与那团黑雾四目相对,身体竟有些控不住的想出手。
好想锤烂它——
伊清枝发现,它似乎有一种能力,可以扰乱旁人思绪,让体内灵力也躁动不已。
那团黑雾看着她,愉悦的问道:“怎么样?方才吾演的像不像。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也犹豫了,觉得吾与他相差无几。”
“......”
好可恶!
她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甚至以为它是魔尊的分身。但幸亏....自己还是坚定地揭穿了他,没有愈陷愈深,最终还是迎来了事情的转机。
见她不说话,它的五官分裂重组,那扬起的笑就像是一个血盆大口,骇人至极,“经过万年的蹉跎,吾伪装他人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只要吾想这样做,就可以完全取代任何人,你会相信也很正常。”
随后,它又将目光投向魔尊的元神,道:“总有一天,吾会摆脱这该死的禁制,再次‘回到’你的身边。魔域之所,是吾眼中最美丽圣洁的地方,容得下任何解脱与放纵。”顿了顿,又道:“只可惜,你身为一界领主,却还是过于束缚自身,何苦养精蓄锐,不如让这四界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凌驾于众生之上,为所欲为....”
听此,缔京渊嗤笑一声。打断了它的话,声音不觉间已挟霜裹雪,道:“行了,不必再这样引诱本尊,千年不见,你还是喜欢用这种老套的话术,没有一点长进,真是可笑至极。”
沉默片刻,那团黑雾怫然不悦,道:“你竟敢这样说吾!真是个不争气的废物,你已经是四界最强,又有什么好顾虑的!不如将身体交予吾,不出数年,其余三界都将烙上魔族的印记,而你才会真正成为主宰!”
另一边,缔京渊深邃的眼眸翻涌着刀锋般的寒意,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淡淡的说道:“你倒是为了魔界殚精竭虑,如此呕心沥血的谋划,本尊还真是感动。只可惜....邪物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你无论怎样伪装,都学不到本尊的半分姿态,也只是外表相似罢了。”
“你、你!”它气得浑身发抖,怒斥道:“吾都是为了你!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如今又炼化了灵珠,是吾最看重的人,世间强者为王,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切,都应该得到手,又有什么问题?”
缔京渊的元神微微闪烁,竟是没有再反驳它。
说实话,‘强者为尊’的道理,他确实很认可。但是它这种夺取的手段,却实在是不能苟同。
毕竟他也是和这个邪物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它这番凛然说辞的背后,是蠢蠢欲动的作恶本性。
这边,似乎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它又换上了一副愉悦姿态,逐渐接近那抹元神,道:“与吾融为一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事物能束缚你我。至于这个女人,也只不过是你前路的绊脚石,玩玩就杀了吧,何必付出真心。”
伊清枝:“???”
她发现,这团黑雾怎么这么不要脸,跟个魅魔一样。
说话有一点点暧昧就算了,居然还要当着她的面,和自己的男朋友‘融为一体’。
想到这,伊清枝太阳穴一抽,手中运起灵力,直直的劈了过去,隔绝了它与魔尊元神之间的距离,问道:“前辈你是男是女?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不要靠他那么近。”
“呵,这就吃醋了?他是魔界领主,权倾天下,就算他心悦于你,后宫也不可能就你一个女人。”
“.....”她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那抹元神,希望可以听到他亲自回答。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后,缔京渊轻笑一声,冷若冰霜的面庞显出些许温和,道:“本尊认定一个人就不会改变,只要她愿意留在身边,纵然万劫不复,也死生不怨。”
听此,它在这一片虚无之境发泄似的盘旋,五官愤怒狰狞,随即,竟然对魔尊破口大骂道:“废物!废物!果真是竖子不足以谋,亏吾还以为你是个狠厉果决的人!罢了,待吾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夺舍你的身躯,替你完成这春秋大业!”
缔京渊眉头一挑,直接忽略了前半句,带着些嘲笑道:“你果然是被虺阴囚禁在这里的,真是可怜,看来这千年间,你过得并不是很好,那本尊就放心了。”
听着这扎心的话语,伊清枝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魔尊这里怼不过,那团黑雾又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诡异的笑起来,“呵....呵.....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你就这么肯定她会愿意留下来,吾方才知晓.....”话未说完,就被一记风刃劈成了两半,一张大嘴分裂了开来,但很快又重塑了回去。
伊清枝收回手,深吸一口气,道:“你敢乱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怎么了?心虚了?哈哈哈,你这个女人狡猾多端,简直是让吾大开眼界,你不如自己——”
又一次,它的嘴被劈成了两半。
缔京渊看着这番景象,低笑出声,竟破天荒的鼓起了掌,似乎是很满意她的举动。
那团黑雾终于受不了这二人双怼,随即便暴跳如雷,身形显现出数丈,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吞噬殆尽,嚷嚷道:“你们找死!!”
伊清枝刚想幻化出砍刀防身,那抹魔尊的元神却突然间冲了过来,直直的撞在她的身上,顿时,脚下便一阵悬空!
入眼间,她只看见光辉万丈,明亮了整个视野,那团黑雾发出了一声惨叫后,就不见了踪影。
待完全脱离这虚无之境后,伊清枝便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手脚连忙扑腾了一下,想找到一个支点,却发现周围什么也没有。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蜷缩成了一团,只希望别摔得那么痛。
下一刻,背脊却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接住了,随后又驼着她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伊清枝睁开眼,感受着手心的鬃毛,惊喜道:“两黄兽!?你没事吧?方才去哪里了?”
“吾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甩了出来,之后就发现你昏迷了,悬浮在半空中,不论如何都接近不了。只好替你求助了妖皇,现在看来....你是没事了?”
“嗯。”
看来也是温鉴婴通知的魔尊,自己才得以获救。
不过——
缔京渊的元神呢!?
她四处望去,却没有看见一丁点踪影,心里不禁有些慌乱。
似乎是猜到她在找什么,两黄兽开口道:“那小子的元神应当是自毁了,不然你也没那么容易摆脱煞气的控制。”
“自毁!?那魔尊他.....”
“不用担心,一缕元神而已,对他没有多大影响,修养几天就好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你刚才说....煞气?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邪物,传闻是凶兽呲铁殒命后的化身,善于模仿伪装,并且利用旁人的野心,在世间制造混乱和矛盾。”顿了顿,又道:“不过,早在千年前,它便已经销声匿迹,吾还以为它消亡了,没想到竟是被禁锢于此地。”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它和魔尊是什么关系吗?”
两黄兽舔了舔爪子,思索片刻,道:“不太清楚。但吾隐约记得妖皇说过,那煞气曾附着在魔尊身上,让他每日痛苦不堪,直到有一天,那小子再也受不了,拖着一身伤痕血迹,来到了狐族皇宫,希望温鉴婴能帮他。”
伊清枝心里一惊,凑到两黄兽的脑袋旁,瞪大眼睛道:“然后呢!?”
“这....温鉴婴也没细说,只道有一个隐士主动找上门,替那小子祛除了一身煞气,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
——居然有这么多的内情,都是她不知道的。
伊清枝忽然有几分怅然若失,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魔尊,也没有参与他的过去。只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与他携手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