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星教内。
“原来是禅院家的十影啊。”
羂索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神色：“看来我的好妹妹确实瞒着我一些事情，你们说，我该拿她怎么办是好呢？”
周围响起了嘈杂的嘶吼声。
那是咒灵嘶吼的声音。
羂索却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轻轻抚上额头的缝合线笑了起来。
“是时候该离开五条家了。”羂索意味不明的说，“希望你能喜欢我为你寻找的新身体，妹妹。”
大厅内空无一人，自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
沈云初虽然信任羂索，但到底还是对他抱有一丝防备。
她曾经无意中得知羂索的术式，那是一种可以通过移植大脑获取别人身体以及术式的能力。
虽然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被觊觎的地方，但对于危险的警觉还是让她犹豫了片刻。
正当她犹豫时，羂索却主动走了出来。
过度失血让她只能无力地倚靠在车门上，细细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对她巨大的折磨。
羂索似乎毫不意外她会变成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个男人的术式没有对她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反而是他的部下。
那群人没有使用任何咒术，只是用最简单的招式便能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他们知道自己的秘密，并且有所准备。
沈云初知道自己不该怀疑羂索。
但她实在不愿意去想禅院甚尔和宗陆会背叛自己的可能。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对视着。
“妹妹。”羂索率先伸出手去抱她，垂眸道，“还记得在五条家，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沈云初抬头：“什么？”
“你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羂索垂眸道，“可你似乎没能好好履行承诺，现在该到你受到惩罚的时候了。”
“噗嗤——”
沈云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甚至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她前胸穿透而进，握住她的心脏，然后将其活生生的剖了出来。
羂索沉默了很久，伸手摸了摸沈云初的头。
那个原本该朝他撒娇的女孩此刻却无力的低下了头。
如果忽略掉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少女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自己信赖的哥哥怀里睡着了一样。
乖巧又恬静。
“别害怕，我们很快会再次相见的。”最后他轻声说。
*
“有什么想说的吗？”元宝突然出声，“第一次死亡的感觉。”
沈云初以灵魂的状态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羂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看着杀害自己的凶手对自己说什么“很快会相见”这样的鬼话。
她不认为羂索会为了自己去死。
“哟，终于回来了？”沈云初仍是不急不慢的说，“因为我帮你清除掉修改世界线的人，所以你终于肯大发慈悲的回来救我啦？”
“真无趣。”不知为何，沈云初觉得元宝消失了一段时间后，身上的非人感似乎变少了那么一点。
“原本在我的剧本里，你应该先是感到不可置信，然后再大哭一场。被信任的人背叛了，反应居然这么平淡，该说真不愧是你吗？”
沈云初的嘴角扯出一抹笑：“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我都已经完成了，现在该换你履行承诺，放我回家了。”
“还差一个人。”元宝淡淡的说。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杀了所有有可能会破坏世界线的人，如果我完成任务，禅院结月也不会再对五条悟动手，所以还差谁？”
沈云初的语气有些不耐：“难道你要我把你的乖女儿禅院结月也杀了才算完成吗？”
“不是结月。”元宝说，“是禅院甚尔，在原有的世界线里，禅院甚尔会偷袭五条悟，让他在濒死之际领悟反转术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最强。”
沈云初静了不到一秒：“那不是挺好的吗。”
“问题在于，这个世界线上的五条悟最后没能领悟反转术式，而是死在了禅院甚尔手里。”
“这个世界想要抹除他，然而没了他，这个世界最终会走向灭亡。”
沈云初几乎要听笑了：“敢情是你们的世界在闹自杀呢？还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孩身上，你确定这不是儿戏？”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成你们那边的动漫，作者无法再继续创作下去，就会草草结尾。
但被创造出来的世界仍在继续运转，就像灰姑娘嫁给了王子，没有人知道完美大结局后的王子会出轨其他女人，灰姑娘夜会遭到贵族们唾弃那样。
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道理，失去了五条悟后的世界并不会立马崩溃，但会在失去秩序后一步一步堕入深渊，直至消亡。”
“不错的比喻。”沈云初说，“那你是要我杀了禅院甚尔吗？”
“是，我需要你在星浆体事件前杀了禅院甚尔。”
“你就不怕五条悟失去这个契机，从此再也领悟不了反转术式吗？”沈云初歪头问。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系统说。
“抱歉。”沈云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做不到伤害自己的朋友这种事，你还是另请高就吧。”
“那五条悟呢？”元宝平静道，“我记得你也挺喜欢他的不是么，如果你下不了手，死的就会是五条悟。”
沈云初的身子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说：“事情的发展也许并不都这么糟糕。”
“你的心里肯定在想，因为你的存在，禅院甚尔肯定不会对五条悟下手，至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该对他下死手。”元宝笑笑，“我猜的对不对？”
沈云初抬眸，眼前的元宝.....不对，应该称呼系统了。
系统化身为一个黑发青年，着黑色狩衣，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看起来像传统的日本武士装扮。
他的面容却柔美到完全不像一名武士，反而更像是流连花丛中的浪荡贵公子。
沈云初看了他半响，忽地笑了起来，嘲弄道：
“说起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吧？既然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来解决这些事情呢，反而要依赖我们这些外来者？”
“我并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初酱。”
沈云初阴沉着脸打断他：“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系统微微一愣。
“好吧。”他耸了耸肩，“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可以选择在另一具身体里复活，去杀了禅院甚尔。
又或者你现在可以以破坏大脑的方式夺回自己的身体，等恢复后再去杀掉禅院甚尔。”
“另一具身体？”沈云初质疑，“也是像我和禅院结月一样的人？我可不认为你会舍得伤害禅院结月。”
“是。”系统很干脆的承认了，“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这个世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除了你们，还有很多外来者，不过和你们不一样的是，她们是在死亡时，无意中被卷进这个世界的。
等到世界线重新修正后，她们会和你一样，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沈云初的眼皮跳了跳，心下有了不太好的猜测：“那个人，我是不是认识？”
“很遗憾。”系统的声音顿了顿，“是井上沙耶。”
“......”
“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很困扰。”系统说，“但无论这个世界的命运会如何发展，井上沙耶都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以一种稍微有点痛苦的方式。”
不知怎的，沈云初忽然想到了那个叫惠的孩子，她抬眼：“是因为那个孩子，沙耶姐姐才会死的么？”
对的，她想起来了，那个房子里没有任何属于井上沙耶存在过的痕迹。
也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有的只是一个喝得烂醉的禅院甚尔与抱着惠的宗陆的合照。
这些下意识忽略掉的东西，在一瞬间全都涌上脑海。
明明是该悲伤的时候，沈云初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羂索将自己的心脏换到一个红发少女的胸腔内，又看着羂索掏出属于他的大脑，塞入自己的头颅内。
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如果沙耶姐姐现在就回去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惠的存在吗？”沈云初问。
“不会。”系统肯定地回答。
“我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沈云初又笑了起来，“为了让惠惠顺利来到世上，只能麻烦沙耶姐姐在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再坚持一会儿了。”
羂索已经完成了身体的替换，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
不知为何，系统觉得，羂索顶着沈云初的脸露出来的笑容，比沈云初本人都要来得更魅惑一些。
如果说原本的沈云初是美丽的，脆弱的，漂亮得带上了些许攻击性，而现在的“沈云初”却只剩下了媚，配上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仿佛只要“她”想，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她”的请求。
系统这才意识到羂索的目的，认真端详着沈云初的脸，感慨道：
“那家伙，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啊，不过还真是让他赌对了，六眼确实是对你言听计从。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真的借着你的身体再孕育一个六眼，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标也说不定。”
沈云初被他的话恶心到了：“听起来真恶心。”
“但这是事实不是么？”系统笑笑，“我能看出来，如果是你的话，五条悟不会拒绝的。”
“闭嘴。”沈云初觉得恶寒，“我还没沦落到要变成你这种变态的地步，在我这里五条悟只能是弟弟，没有其他可能。”
“哦。”系统意味深长的说，“据我所知，他长大后会很受女性欢迎哦。”
沈云初依旧是那副嫌恶的表情。
系统好奇道：“你不会吃醋吗？”
“吃醋？”沈云初的表情很奇怪，反问，“那你会吃禅院结月跟其他男人的醋吗！”
已经把禅院结月当女儿的系统顿时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假装若无其事的道：
“我会让你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过只有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内，你需要成功破坏掉羂索的大脑以及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直到大脑完全恢复为止。”
“一分钟，足够了。”沈云初的声音很轻，“就是有点可惜，明明答应了那个小鬼要带他出去玩的。”
“十年后你和他一定会重逢的，只是我忽然有点怀疑到时候你真的能对禅院甚尔下手么。”
系统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介意醒来时失去一些记忆么。”
顿了顿，他故作轻松道：“放心，不会让你变成智障的。”
“不介意。”沈云初摇了摇头，“或者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也许你不相信，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有想要代替禅院甚尔去死的念头。”
她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道：“如果我能代替甚尔去死，他和沙耶姐姐是不是就能一起回到沙耶姐姐的世界去生活，有那么一瞬间，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也仅仅只是想而已，一个禅院甚尔还不值得我去为他付出生命，所以请把我的记忆都清除干净吧。”
顿了顿，沈云初一字一句认真道：“这些日子，我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十六岁的沈云初，是个整日穿梭于各种补习班里的天才少女。
除了母亲病态般的控制，最大的烦恼就是周围男生疯狂的追求。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烦恼，因为她有最爱自己的弟弟和朋友。
还有一个视她如掌上明珠的姨父。
他们永远都会挡在自己面前。
而不是现在这样。
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无数生命的消逝，甚至有很多，都是被她亲手夺去的。
在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谁能无条件保护自己。
所以在索出现的时候，哪怕知道他是坏人，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依赖他。
系统哑然。
“把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都抹去吧，我真的很讨厌咒灵、咒术师、诅咒师，讨厌这个世界的一切。”沈云初小声说，“就当是你可怜可怜我，让我忘记吧。”
系统真的呆住了，他没想到沈云初会这样，他一直以为沈云初是开心的，得到了五条家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权势，与神子的青睐。
这样的人应该是骄傲的，肆意的，不应该悲伤才对。
他恍然惊醒，沈云初似乎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她那么优秀，就算没有这些，也应该无比耀眼才对。
……
“对不起。”系统忽然说，“我以为你和结月不一样，你比她坚强得多，所以我理所当然给了她更多的保护与关注，而忽视了你。”
在那个他看不起的普通人的世界里，沈云初好像过得更幸福一点。
是他把这样的人拖入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甚至一度丢下她，让她自己去面对这个残酷无比的世界。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需要我的保护。”他的声音有些发涩，“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想要弥补我的话，就请把五条悟关于我的记忆也一并消除了吧。”沈云初轻声说，“他还太小，知道我死掉的话，会难过的吧。”
“好。”系统也轻声说。
哪怕这会耗尽自己的能量，又变回那个痴傻的元宝。
但这是他能弥补这个少女的唯一方式。
“那开始吧。”
“好。”
在声音落下的时候，“沈云初”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只见“她”左手缓缓抽刀，刀尖抵在太阳穴，右手却拼命的按住左手，这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仿佛双手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
“放松，我会带你下地狱的。”沈云初喃喃自语，“.....哥哥。”
“这样做你会死的！”一向不露声色的羂索惶急的喊，“你很快会再次醒来，到时候我会尽力补偿你，快停下来，妹妹！！”
沈云初看了眼躺在祭台上的红发少女，无声的笑了起来：
“可是哥哥，我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我不想要补偿，我只想要你跟我一起去死啊。”
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唤她。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了，沈云初用尽全身的气力，将匕首刺了出去。
利刃穿破血肉的“噗嗤”声响起，沈云初没想到，自己还能睁眼。
明明她对准的.....是自己脑袋啊。
利刃刺中了她的脖子，是羂索在关键时候偏移了匕首。
“妹妹。”羂索咬牙切齿，“你对自己还真是狠。”
“不.....这样.....”气管已经被割破，她费力的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哥哥.....会逃.....逃的.....”
“为什么？！”羂索愤恨的开口，“明明我已经为你的复活做好一切准备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伤害你，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为什么？
沈云初忽然跪了下来，她抬头看着那个火辣辣的太阳，好像有什么人从太阳里跑出来了。
看清来人的时候，沈云初倒了下去。
血从破开的喉管处涌出来，沈云初捂着自己的脖子，迎着有些刺眼的日光，看见了满脸惊恐的宗陆。
什么啊。
宗陆这个笨蛋。
把冰淇淋扔了，她吃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