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我在与他‘交流’,‘沟通’的这过程中,我希望顾队不要出手。”
裴西宴将话说的很直白明了。
这才是裴西宴给顾征打这个电话的最终目的。
裴西宴知道,如若他有机会再与那个男人打交道,想必京州警方一定会在背后虎视眈眈,到时掀起的怕不止是风吹草动,而是腥风血雨。
顾征沉默了很久。
显然,这个时候裴西宴想要单独行动,警方这边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说到底,他们对裴西宴这样一个人,信任到底还是不够。
万一他与荆祈是一丘之貉呢?
毕竟那日在天台,两人的相处就有些不对劲了。
可顾征第一次愿意凭自己的直觉做事。
“好,我答应你。”顾征深思后,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第一时间记得与我说。”
裴西宴不疾不徐地将那根没有点燃的烟掐断,丢到垃圾桶里,、又枕着椅背往后靠,试图让自己绷紧的身躯放缓一点。
他微微眯了下眼眸,不动声色道:“你似乎挺信任我的。”
“从去年到今年,从长盛集团被查到方毅生下台再到荆祈真面目浮出水面……都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你都决定将裴氏财团粉碎,走到这一步,我似乎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你。”
裴西宴轻勾了下唇角,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波澜,“我既然答应给你一个交代,那我一定会给的。”
就那样,他挂了电话。
他坐在书房里,缓缓的等到了天明。
一大早,池嫣抱着小景走了进来。
她推开那扇虚掩着的书房门,先是探了一个脑袋进来,见他听到动静睁开眼,这才大大方方地抱着孩子走到他的身边。
裴西宴从她的手中将孩子接过。
小家伙这会醒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昨晚就是在这休息了一晚?”池嫣知道昨晚他在小景房间里待到凌晨两点出来,怕打扰她休息,也没回她的房间,池嫣还以为他去客房睡了……
他这样将就着在书房坐了一个晚上,肯定不舒服吧?
“早餐已经做好了,先去楼下吃个饭,等会再上来补个觉。”
池嫣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楼下走。
今天是周六,一家人都在,包括十几分钟前,刚从外头回来的池淮州。
再次见到裴西宴,池颂文和蒋心眉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场大火,想起那个视频,因为池嫣都还没有来得及找机会跟他们解释,所以气氛一时僵硬不已。
“我已经问过了,他承认,视频里的人不是他。”
就在这时,一旁的池淮州开了口,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很有分量。
池颂文和蒋心眉尽管心里有一肚子的疑惑,但也不想再吃饭的时候,扫这个兴,他们将心头的情绪往下压了压,决定等吃过饭后在与他们好好谈一谈。
“你昨晚是去干什么事了?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蒋心眉话锋一转,盯着池淮州那张脸色不大好看,又有些虚的脸问道。
池淮州没想到蒋心眉一下就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他抓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不经意的开口:“在家闷久了,睡不着,晚上出去兜了兜风,跟几个朋友吃了点宵夜。”
“吃到早上七点?”
“不是,晚上一点就结束了,不过喝了点酒,有些累,也没敢开车,就去酒店开了一间房。”
“你一个人?”蒋心眉步步深入的追问道。
池淮州无语的摁了下眉心,“您这是搞审判呢?”
“我就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万一……万一你喝多了酒,酒后乱性,喊了女人呢?你们部队可是要求作风优良,这乱搞的事来不得。”
蒋心眉随口提及这事,屋子里,一下又陷入了沉默中。
池淮州被停职停飞一事,就是受个人私生活混乱影响。
可那只不过是简一鸣故意制造的一场针对他的混乱罢了。
池淮州已经在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回到部队的日子,像是从他的身体里,把灵魂给抽走了一般。
也不知道蒋心眉的话,是戳到了他哪根易断的神经,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又沉又暗。
池嫣知道哥哥这会心情不好,连忙朝蒋女士使了个眼色,“妈,哥的品性你还信不过?他不会乱搞的,哪怕别的女人脱光了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有反应的!”
“那你哥……这是不行啊!”
蒋女士更急了。
众人:“……”
池嫣深吸一口气,赶紧解释:“不不不,哥哥只是对他不喜欢的人不行,要是以后娶到他喜欢的人,他肯定行的!”
裴西宴坐在一旁,无声无息的,默默的看着这一场大清早的闹剧。
池家的氛围,总是这样,哪怕是在事态紧张的时候,都能在不经意之间被调和,被放缓,一会又变得十分的和谐。
蒋女士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淮州说道:“那以后你可得跟你喜欢的人,多生几个爱情结晶,才能证明你行。”
多生几个……爱情结晶?
池淮州觉得有些好笑,“您可别爱情结晶了,我最近天天被您逼着带孩子,我都怕了。”
小景在爸爸妈妈怀里特别的乖,可在他这个舅舅手里就跟个随时要炸的小炸弹似的。
池淮州这几天被搞得头疼。
所以他没有办法想想以后自己有几个孩子的样子……
“要是个个都像小景这样对我,我担心爱情结晶到时候都要变爱情结石。”
“哥!”池嫣不服:“小景很乖的,好吗?”
“好,很乖。”
池淮州顺着池嫣的话下了,也懒得争执。
吵吵闹闹的氛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池淮州随意吃了点东西后,便没有胃口。
昨晚被折腾了一整晚,他的确有些身心俱疲,这简直比越野拉练一个星期都要累。
“我吃完了。”
说完,他拉开椅子,往卧房走去。
蒋心眉见他上楼,背影彻底的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她这才开口,一双眼底,疑惑不已。
“嫣嫣,你刚才有没有听你哥说,他昨晚在外边酒店开了一间房?”
“是啊,哥哥是这么说的。”
“他撒谎了。”
池嫣也不由愣了下,“为什么啊?”
“我昨晚上凌晨一点,给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他视频里的房间的背景分明就是他在听澜路附近的那一栋公寓里。”蒋心眉分析的头头是道:“别以为他在外边买了房子,我都没怎么去过,但听澜路那公寓,我前不久才去过一次,那房间还是我亲自收拾的,我当然认得。”
池淮州自从被停职后,蒋心眉也担心他每天住在家里, 会影响他的情绪,想着他或许也会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她记得池淮州在京州有几处房产,怕他以后要出去住,便带着几个家政去给他一一整理了,只希望他在外边也能住的舒服些……
蒋心眉总觉得有猫腻在里头。
“不行,这两天我有时间得去他那公寓看看。”
池嫣见蒋女士一脸担忧的样子,安抚着,“您要是觉得担心,过去看看也行。”
*
饭后,池嫣与裴西宴一起带着小景在家里那漂亮的院子里晒太阳。
池嫣躺在那藤椅上,轻轻地摇晃。
而裴西宴则半跪在那婴儿车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玩具在逗着小景。
这样美好的画面,总是会让池嫣一遍又一遍的产生错觉,宛若她这余生漫长的一辈子,就应该这样过……
她唇瓣翕动,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隔了好一阵,小景饿了,裴西宴将孩子交给月嫂,自己则是在池嫣身边另一个藤椅上躺了下来。
藤椅摇啊摇。
裴西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忽而笑了一声。
池嫣觉得纳闷,“怎么了?”
“我想,我们到七八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比如,在某个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头顶的花墙洒落,两人一排开来,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边闲聊,一边晒着太阳。
人生中,最浪漫幸福的事,无非是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七八十岁啊……”池嫣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我可不成老太太了吗?好可怕。”
二十出头的池嫣,似乎无法想象自己以后七老八十的样子。
裴西宴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哪怕你变成老太太,你依然是我的小宝贝。”
池嫣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你别说了,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池嫣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忍不住的向往。
幸福其实很简单。
一起经历风雨,一起细水长流。
*
关于几天前的那场失火案,池嫣在警方那边撤销了报案,试图将这件事的风声压下去。
后来,王叔找到了她。
王叔也就是那个拍下视频的目击证人。
他在池家已经待了十余年了,跟池嫣一直很亲近,从池嫣念小学四年级开始便负责接送她上下学,平时池嫣去哪,都是他开车。
王叔看着池嫣,老眼红红的,欲言又止。
这可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人啊。
她眼里一如往初,单纯澄澈,宛若没有一丝杂质。
“王叔,怎么了?”
“池小姐,这件事你就这么算了吗?你差点……差点都要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你不追究,就让坏人逍遥法外?”
王叔很担心她。
说到这,他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哭得很伤心。
“我不是不追究,我只是……”池嫣顿了片刻,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只是什么?”王叔追问道。
“只是我觉得这事很奇怪。”池嫣这会又拿出王叔之前拍摄的那段视频,反复看了又看,“我觉得这个身影一点都不像阿宴哥哥,还有……这房间里的一些东西我也觉得奇怪,王叔,这视频当真是在失火那天,你拍下来的吗?”
王叔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眼,他默了片刻,连忙拿起池嫣的手机,也仔细地将视频看了一阵。
可是,他看着房间的布置和视频里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哪奇怪?
不过他还是改了口,“其实这个视频不是我亲自拍的。”
“可你曾经在警察面前说,这个视频是你拍的。”
“那天晚上我值班,我一眼看到阳台上裴先生的身影有些不正常,我觉得反常,就想拍下来,可是我不太会使用智能手机,什么拍照录像我都玩不明白,我看有人经过,我就让他给我拍了。”
“谁?”
“小东啊。”
小东也是池家的保安,不过不同于念旧情,将王叔留在池家负责安保工作,小东是一个二十八岁的,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
不过……他在前几天离职了。
“因为我们新搬的这栋别墅,与小东家里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他来回上班不太方便,就想辞职了,再加上他老婆这一两个月就要生了,他也没什么心思工作,早就有辞职的想法,所以干脆在我们要搬新家的时候就辞掉了工作,后来警察来录口供,我索性就直接说是我拍的了,怎么,池小姐,你是觉得这视频不对劲吗?那我打电话给小东。”
“行了,王叔,你也别操心了,这事我会处理的,你把小东的电话给我就好,我自己打。”
“这样啊……”王叔拿出自己那个老年手机,指尖笨拙地在屏幕上按着键,一双老花眼眯着,一个号码接一个号码的往下翻,终于翻到了小东的号码,递给池嫣。
池嫣在屏幕上输入那个号码,按下了拨通键,可电话已经是空号了。
“这怎么回事啊?”王叔一脸疑惑。
“可能是离职了,怕有些什么麻烦,干脆就将号码换掉了,没关系,到时候我再让人去联系就好了。”
“也行,小东家的地址我知道,我给你。”
这些年来,王叔的身体似乎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六十来岁的年纪,动作变得迟缓,手脚也不怎么利索,他找来一张纸,哆哆嗦嗦,有些费劲的在上边写了一串地址。
池嫣接过纸条,“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您早点去休息吧,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王叔叹息一声,满眼心疼的看着池嫣,最终什么都没说,背影佝偻的离开了。
池嫣转身,往卧房走。
一推开房门,便看见裴西宴站在那个露天阳台,从他那个位置往下看去,能清楚的看到前不久池嫣与王叔的一举一动。
池嫣没多想,朝他走近,递给他一支录音笔。
“刚才所有的谈话内容都在这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