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苑。
苏梨落、谢妍玉几人已经离开,谢婉玉被婆子抱着回去睡午觉,丁娘子她们也被打发去了外间。
此时厢房之内只剩下了赵清德。
桌案旁放着一个铜鹤熏笼,几缕混合着花香、檀香的烟气袅袅而起,让安静的厢房之内,充满了安宁幽远的意蕴。
但赵清德的心却极不平静。
她半倚在靠枕上,手伸入软榻旁的冰盆里轻轻拨弄,那里面的冰都慢慢化成了水,偶有些浮冰随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
刚才听了苏梨落的讲述,如今她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苏梨落口中的那个少年,和她印象中的谢子渊压根不像。
同时,她心中也有浓重的失落。
子修身体太弱了,不然也能在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面前露露脸,以子修的品格和学识,定是能让两位贵人记住……
“夫人……”
新绿在帏幔旁轻声唤了一声,似是也知道她心情不虞,不敢高声。
“怎么了?”
赵清德抽回手,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干。
“老爷派人来说,让你去前院,见一见江家郎君,就是老爷收的那个学生……”
夏朝风气开放,倒是没有那么重的男女大防,更何况赵清德算是江望明师母,见一面也无伤大雅。
“知道了。”赵清德轻轻颔首,从软榻上坐起来,对着新绿低声吩咐了去拿她早就预备着的见面礼。
到了外间看到丁娘子,赵清德也只是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就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朝着前院而去。
看样子是杨时序已经离开,老爷才让人来唤她。
抬步进入前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而谢谦面上带着些红晕,正在和谢子渊,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年人兴高采烈说着话。
那估计就是老爷口中的学生,江望明了吧?
穿着绣黄鹂的绿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果然是个少年俊才。
“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见赵清德进来,众人立马起身互相介绍见礼。
谢子渊垂首淡淡唤了声母亲。
赵清德眼睛瞥过神色清冷的谢子渊,容色一顿,也不知何时,子渊面上没了从前那股乖张阴戾,倒是变得越来越疏离淡漠……
看她的目光也不再是那样透着小心翼翼的希冀,赵清德心头有些怅然若失。
“你来的正好,我们在说之后子修和子渊课业方面的事儿。”
谢谦面上笑意洋溢,摆手让众人落座,不要客气。
“课业?”
赵清德微微颔首,也是,鹤麓书院如今成了一片废墟,重建尚需时日,也是得注重子修和子渊的课业。
谢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放下后,便把江望明建议让谢子渊去拜杨时序为师的事情说了。
他面上笑意盈盈,“我之前可都没往这方面想过,时序那人,学识渊博,但脾性却有几分古怪……”
比如夏朝守孝三年,虽不如前朝规矩森严,但也要忌荤腥,不宜饮酒,但杨时序不在意,他认为孝道存在心中,时刻谨记亡母教诲,倒不必拘泥于形式,说不得他母亲更想看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过得肆意洒脱。
“我原先还真没想过!不过望明一说,我才恍然,咱家子渊竟是和他有些相似之处,再加上两家为世交,若是诚挚地上门拜师,说不得还真能入他的眼……”
“加上时序如今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不会外出公干,正好有闲暇时间教导课业!”
谢谦本就饮了酒,一番话说完,不由有些口舌干燥,忙又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将茶水一饮而尽。
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斟茶。
美眸瞥了一眼在一旁神态悠闲,捧着杯轻轻吹气的谢谦,赵清德面带温煦、和蔼笑意,问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拜入杨时序门下这般难?”
江望明笑着答道:“杨大人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但那一身学识和武艺,又令不少人向往,不少权贵子弟,不论是慕其名气,还是冲着他身后那位大儒去的,全部铩羽而归,没能入他的法眼……”
赵清德一双熠熠生光的美眸中,不时现着惊奇之色。
她往日也知道些杨家的事儿,二月里杨家太夫人去世,她还派了人前去吊唁,倒是不知道这位世交在外面还有这样的名声。
“这……”
赵清德瞥了眼眼观鼻,鼻观心,貌似对他们谈话漠不关心的谢子渊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么多权贵子弟都失败了,子渊能入得了他的眼吗?”
此言一出,她就暗暗后悔,怎么能说出这样带着些贬义和酸意的话?搞得像是她不想子渊好一样。
谢子渊鸦青的长睫闪了闪,那张俊美精致的脸微微抬起,眸子淡淡扫了一眼自家母亲,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闻言江望明也是目光微动,不过他恪守着君子本分,只是略微垂首,默然不语。
反倒是谢谦吃了酒,有些昏沉,也没听出什么不对,点点头道:“时序喜爱弓马,咱家子渊于此道也是颇有些天分……不管能不能成功,总要试一试……”
赵清德轻咳了一声,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因着刚才失言,又怕在小辈面前失了体面,只得暂且压下心中关于子修的课业安排的疑惑,微微颔首点头。
“那我回头让人备下束脩,让子渊去尝试一二。”
谢谦点头笑道,“应是如此。”
赵清德心中想着快点揭过这一茬,她含笑看仪态端庄,动作自然,带着股书卷气的江望明。
“望明,听老爷说你今年只有十八岁?竟这般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已经成了朝廷官员。”
语气温婉,自有一股亲近平和之意。
江望明自是从座位起身,规规矩矩一礼,认真答道:“多谢师母夸赞,今年过了十月,便是十九岁了。”
赵清德平日里见惯了那些被夸了后,嘴上说着不在意,实则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的少年,现在碰上个这么实诚的,自然是心生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