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落眉头一蹙,原身的笔迹与她相同吗?
几乎是这个疑问刚冒出,她就觉得头脑发胀,被她刻意忽略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闸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幅幅画面展现在她面前。
那是在一间布置温馨的书房,在靠轩窗的桌案边,一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衣裳,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如藕节般的小臂露出,手里正抓着一根毛笔,在空白的宣纸上练习书法。
一笔一画,一撇一捺。
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满是认真。
窗外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随着清风吹过,发出沙沙之音。
突然,那小姑娘停下书写动作,扭头看向身后,娇声娇气地唤道:“娘!‘廊庑’怎么写?”
她身后侧方,有一蓝裙女子正在阅览手中手册,闻言便抬头看来,一张白腻的鹅蛋脸,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苏梨落的手不由自主抚上胸口,她的心跳得飞快。
那是一张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容貌!
眉宇间虽少了几分似水的温柔,多了几分英媚,但她不会认错!
那是一张和她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画面又是斗转,换成了室外石桌之上,小姑娘身量长高了一些,已是十岁出头模样,她看着院中的桃树,提笔写下了一首咏桃花的诗。
字迹疏密有致,娟秀清丽,明显也是梅花小楷,和苏梨落的字迹一般无二。
“小梨落的字是越发脱俗了。”
同样是记忆里熟悉的嗓音。
苏梨落头开始疼的厉害,她的心也越跳越快,恨不得钻进回忆画面里,去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的臆想。
车厢里回了神的谢子渊看她俏脸发白,双眼紧闭,手捂着胸口,额头鬓角也都冒出了细汗,不由心中一紧,忙探身过来,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急声道:“梨落!苏梨落!你怎么了?”
苏梨落正忍着痛苦回忆,想再继续搜寻一些关于原主母亲的记忆画面,被谢子渊一番摇晃,立马回了神,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眼角微红,眸子氤氲着些许水汽。
这记忆是怎么回事?
她和原身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可以说是巧合,那她们的母亲、妈妈也是同样的长相,又作何解释?
难不成这世界真有平行世界、异时空?
是了,她都能从现代穿到这个架空世界来,不就证明了异时空的存在吗?
那,自己岂不是和原身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
“你怎么了?”谢子渊拧眉看着她,潋滟生光的眸子里见着关切之色。
“是不是这几天太过劳累了?”
苏梨落秀丽双眉之下的清眸凝了凝,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推说是自己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谢子渊心中有些不信她的说辞,但看她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就垂了垂眸,低声道:“那你过来靠我肩膀上小憩一会儿吧……这马车简陋,没什么倚靠之物……”
这马车空间确实不大,苏梨落心中又记挂着刚刚回忆起的记忆,也就是他说什么耳朵听了什么,却没在脑子里过一遍,身体就听了他的话。
在他坐近时,苏梨落乖巧地把头靠了过去,满脑子却是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想法,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谢子渊按在身侧凳子上的手却是缓缓收紧,在这样安静到能听到两人呼吸的空间里,似有一种东西突地穿过了屏障,冒出了一瓣嫩芽。
……
谢府,浮榆院。
此时夜色朦胧,一轮弯月半隐半现地在乌云中现出一点光晕,廊檐下红彤彤的灯笼在随着清风无声摇曳。
耳房的小佛堂内,烛火摇曳,细细的烟气缭绕,丁姨娘跪坐在小蒲团之上,正垂眸念着佛经。
莲心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细长、黑白分明的眸子瞥了眼佛像,心中暗骂了一句。
拜什么劳什子佛,若这世上真有神明,怎么不可怜可怜她,让她托生在公侯之家,反倒是让她做这伺候人的婢女?
但面上她却是恭敬地上前拜了拜,才小声唤了一句,“姨娘……”
丁姨娘睁开眼睛,蹙眉道:“何事?”
莲心低声道:“老家那边派人来传了话,说丁家舅老爷前几天失手打死了人,那人家里要三百两银子赔偿,说若是不给,便要去报官,让舅老爷吃牢饭去,舅老爷想让姨娘帮他周转周转……”
丁姨娘白嫩的面容上嘴唇倏然抿成一条直线,眼里便有怒火隐现,她撑着蒲团站起身,口中冷冷道:“三百两?他怎么不说一千两?这些年,我给他的还不够多吗?!”
莲心小心扶住她的手臂,小声道:“姨娘,舅老爷那边不是有酒楼和当铺吗?三百两,怎么也拿得出来了……”
丁姨娘走到门口,深呼了一口气,恨恨道:“他就是知道了我不是他一个爹的亲妹子!狠命磋磨我,我也是他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样剥削我……”
“他对我不仁,也别怪我对他不义!”
“莲心,你,你明个去回了来人,让他打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要银子!我一两也没有!至于报官坐牢!让他坐去吧!”
莲心细长的眸子闪过不出意料之色,忙是垂头应下。
另一边,昭延院内屋——
谢子云半斜躺在一张软榻上,吃着风铃给他剥的橘子,听着一侧八宝念着的话本,目光时不时地扫一眼跪伏在廊柱一边的杏香。
杏香的身形愈见瘦削,她在那里也不知跪了多久,身体都有些瑟瑟发抖,垂着的小脸甚是惨白。
风铃剥着橘子,指甲被染成了黄褐色,看向杏香的目光满是同情和不忍,俏丽脸蛋儿转向谢子云,轻声道:“三爷,杏香已经知错了,那青玉牌也已经寻回来了,这两天杏香已经陆陆续续跪了八个时辰了,是不是……”
谢子云侧眸看她,眉头挑起,明知故问道:“你在给她求情?”
风铃垂下眸子,小声道:“三爷……”
她拖长了语调,竟带了些撒娇的意味。